阿恒这身子果然是铁打铜铸的,再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下了地,跟没事人一样。
冬至那天下了雪,大雪封了路,二狗子没能去柳老家里读书,但还是在家里把经义又抄了一遍。
我们剩下的人收拾了半间堂屋,大张旗鼓地动手包饺子。
我和大狗子负责调馅,大狗子去院子里拔了一棵小白菜,我剁上了半条腿的鹿肉,小茴香、桂皮、八角磨成粉往上一撒,还没等下锅呢就已经香气四溢了,大狗子在一旁不停地咽口水。
阿恒和小莺儿负责和面,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再加面,最后凑成了硕大的一块面团。两个人脸上头上都是面粉,却还是一脸自豪,看上去颇有成就感。
到了包饺子的时候就都露了怯,这三个人既不会擀皮也不会包,捏了几个四不像之后就被我赶下了桌,无奈之下只能把二狗子唤过来帮忙,这才赶在天黑的时候吃上了饭。
开水煮沸,饺子下锅,昏黄烛灯之下热气腾腾,几个小崽子眼巴巴守在灶台前,饺子皮还没沾上水呢就问我熟了没。
“饺子要浮上水面才算熟了,”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便道:“‘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你们知道冬至为什么要吃饺子吗?”
小莺儿眼巴巴看着锅里的饺子,“因为……饺子像耳朵?”
“有这么一重成分在,”我笑笑,拿笊篱把饺子打散了,防止饺子坨底,“相传当年名医张仲景在冬至日时途径一处,见当地的父老乡亲因为天寒地冻冻伤了耳朵,所以支上灶台,以羊肉、辣椒等辛辣之物做馅,捏成耳朵的形状,人们吃了之后果然耳朵上的冻伤就好了。所以从那之后就流传下冬至吃饺子的习俗,是为了寄予来年不受冻不挨饿的憧憬。”
三个孩子盯着锅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熟了,熟了!”大狗子指着锅台兴奋道,“快看玉哥儿,饺子浮上来了!”
“……你们听见我刚刚说什么了吗?”
“饺子,饺子!”再一抬头,三个孩子已经把碗伸过来了。
我无奈笑笑,用笊篱把白滚滚的饺子捞上来,“开饭了。”
第90章 南风知我意
冬至过后不多久就进了腊月,一进腊月沉寂了许久的柳铺镇上总算活络了起来。
祭神、祭祖、扫尘、布新,小门小户尚还理不清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大户人家还要收租、清算,有时忙不过来还会到镇子上招短工帮衬。
往年我也去过,遇上出手阔绰的人家,结算工钱时还会再附上二两黄酒一块肉,我跟孩子们的年夜饭就有了着落。
今年倒是没出去,但也没闲下来,阿恒在家里大刀阔斧动工,修了鸭棚又修井台,劈的柴摞得我都够不着了还不罢休,又去把粪坑掏了。要不是地冻三尺实在挖不动,阿恒还能帮我再垦上两亩田。
夜里我看着阿恒一手冻疮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一边心疼地给他捂着,一边又觉得好笑,“这些事明年开了春再干又不是不行,非得在这寒冬腊月天里折腾自己干嘛?”
冻疮一遇热就痒,阿恒想挠又被我按下去,只能使劲儿在我手心里蹭了蹭,轻声道:“明年开春我不就走了嘛。”
我手上顿了顿,过了会儿才想起来动作,轻轻给他搓揉着指节道:“我又不是自己不能做。”
“我这不是想着,能干就替你多干点,你到时候就能省点力气。”阿恒把手抽出来,拉着我往怀里带了带,“到时候你喝口水就会想起来,哦,这口井是阿恒修的,这水真甜,烧柴的时候就会想起来,这柴是阿恒劈的,做饭真香……”
“如厕的时候就会想起来,这粪坑是阿恒掏的,掏的真干净。”
阿恒面色一沉,“我跟你说认真的呢,别打岔。”
“好,好,”我忍下笑一本正经地等着阿恒继续说,阿恒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皱起眉头,“完了,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粪坑,都忘了原本要说什么了。”
“那我跟你说吧,”我轻笑,把人拉过来亲了亲,“你放心吧,我不会忘了你的,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进了腊月事多,雪也多,几乎就没怎么见过裸露的地面,赶在最后的年集那天却是难得放了个大晴。
腊月二十五是一年里最后一个柳铺集,错过了这个得等到来年过了十五才会再开集。所以这个集对于柳铺人而言至关重要,一时之间万人空巷,天还没亮呢集就已经开张了,买米买肉置办年货,熙熙攘攘热闹非常。
这个年集对大人们来说是储备物资迎接新岁,对孩子们也意义非常,杂耍的、套圈的、卖艺的、糊弄人的应有尽有,一年难得热闹这么一回,孩子们都当成一个节日过。二狗子那边已经不上课了,难得今日天好,便带着他们一起上了集。
集上依旧人海如潮,几乎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阿恒生平第一次看到这场面,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落脚。
几个小崽子早已经跃跃欲试,我从钱袋子里掏出几枚铜板,一人给了三枚,想了想又加到五枚,这才一挥手,三个孩子顷刻钻进了人海里,没了踪迹。
我拉了拉阿恒,“咱们也走吧。”
今日集上卖药材的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都是各色年货。一个冬天下来,大家吃鹿肉都有点吃腻了,特地割了二斤猪肉留待除夕夜里包饺子吃。买了一条鲤鱼,寓意年年有余,裁了四尺红纸,回去写副春联,买了一挂鞭炮,准备除旧迎新,买了一小袋黄豆,等回头炒熟了下酒吃。此外还有小莺儿的红头绳,大狗子的新棉裤,二狗子的厚鞋底。
我跟阿恒提了满手的东西一前一后走着,还是险些被人流冲散了,不一会儿前头那人把手里的东西倒了手,冲我伸出一只空手来。我愣一愣,把手递上去,接着就被握紧了。
我不由好笑,快走了几步凑过去,“你怎么知道是我?这集上这么多人,万一抓错了哪家姑娘的手,看你怎么办?”
阿恒手上用力,在我指尖上轻轻捏了捏,“姑娘家的手哪有你这样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打量了下我那手,虽说是风吹日晒糙了些,掌心里有几处茧子,不及姑娘家的纤细柔嫩,但也算得上是灵活笔挺骨节分明,怎么就入不得阿恒大侠的眼了?
负气地要抽回来,却又被阿恒十指相扣着锁紧了,只听阿恒接着道:“姑娘家的手烧不得饭,做不得菜,跟纸糊的似的,哪有你的握着踏实。”
“怎么?你摸过?”
“没摸过,也不稀罕,”阿恒在我掌心里抠了抠,“我这辈子就只认你这一双手。”
我出了会儿神,转而心里慢慢转暖,将抽走了一半的手又塞了回去。
好不容易找了处人没有那么多的地方歇歇脚,我俩把手里头的东西往地上一扔,互相对视了一眼,顷刻之后都笑开了。
我指着阿恒的头顶笑得说不出话来,“你头上,你头上冒烟了。”
天寒地冻,阿恒还是被挤出一脑门热汗来,热气从头顶升腾而起,看着就像蒸熟了的馒头,热气腾腾。
“你还有脸说我,”阿恒捂着肚子笑弯了腰,“我是头顶冒烟那你就是头破血流。”
我愣了一瞬之后立马抬手,只见掌心里红彤彤一片——写春联的红纸是劣质货,一遇水就褪色,我方才手心里出了汗,又拿手擦了脸,如今脸上是副什么光景就可以想象了。
“刚刚吓了我一跳,”阿恒一边笑着一边给擦,“我一直以为挤得头破血流是种夸张说法,没想到真给我看见了。”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个热馒头还有脸说我。”
“那你就是花脸,咱俩这是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了,”阿恒忍着笑继续擦,“哎,怎么擦不干净?”
我低头看看阿恒那只手,方才因为跟我握在一起,这会早也已经是红的了,哪里又能擦得干净,只好无奈摇了摇头,“行了,别擦了,回去洗洗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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