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策颇有愈战愈勇的态势:“祖制是让你们不纳税,但没让你们把百姓的土地据为己有!”
连户部尚书都看不下去了,劝道:“景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景策冷眼扫了一圈:“那我也在这里奉劝诸位一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不是让你们把前人一杆子打死你们坐享其成的,再有针对韩云亭捕风捉影搬弄是非的,我景策奉陪到底!”
景策早朝上那一闹,倒真的换来了片刻安宁,至少在正月里没再闹出什么大乱子。
进了二月,科举筹备已到了最后阶段,恰在此时却出了一件大案子。
韩棠在杭州征地时碰上了一位顽固的老乡绅,那老乡神一口咬定那些地是祖上留下来的祖产,抵死不交,一怒之下吃住都搬到了田头上。韩棠派去征地的人貌似对那位老乡绅用了什么手段,老乡绅不甘受辱,竟一头撞死在田头的一棵老槐树上了。
征地征出了人命,一下子引起了轩然大波,朝中那些有心之人一下子拿到了抓手,紧接着参韩棠的折子又铺天盖地盖上去了。
于是朝中又是一场混战。
那位刘大人又争先出来跳梁:“韩棠打着征地的幌子去征人家的祖产,这次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景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景策毕竟只有一张嘴,嗓子跟他们吵哑了,但气势不减:“他说是祖产便是祖产吗?”
刘大人一仰脖子,像只发了狠的战斗鸡:“若不是祖产,老乡绅会以命相护?”
景策都不屑看他一眼,冷冷一笑,“铺一地金子在你面前,你也会以命相护。”
刑部的人道:“刑不上士大夫,他对着一个老乡绅动用私刑总是不对的。”
景策反问:“你是听见韩云亭下令了还是看见他动刑了?那我还说是那老头自己摔了一跤把头撞树上摔死了呢,凭什么就算到韩云亭头上。”
刑部:“韩棠身边的人都可以作证,那两个动刑的人也已经押解进京了。”
景策笑道:“那正好,先送到我刑部我审一审,到底是谁让他们动用私刑的,是不是韩云亭下的令,一定给诸位审清楚了。”
议到最后,礼部的人站了出来:“韩棠有功有过可以慢慢再议,但现在有件火烧眉毛的事亟待解决。那位老乡绅在当地颇有名望,办过学院,教过的学生众多,这次应试的举子里就不乏他们书院的学生。这件事已经在举子中流传起来了,若是不给个说法,只怕……这次的科举要乱呐。”
第197章 泼墨
下了朝之后景策走在最后,我站着殿外等着所有人都走了才等到他。只不过景策的心思貌似并不在当下,低着头一直下了龙尾道也没注意到我。等最后整条玉阶上只剩下我俩的脚步声,景策才总算回头看了眼,当即就愣了:“怎么是你?”
我几步上前,笑了笑道:“皇上要看去年一整年户部往外开支的账目,我送过来,正赶上你们早朝,就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想了想又收了笑:“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很麻烦?那个老乡绅真的一头撞死了?”
景策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当时的情形如何咱们都不清楚,但那个老头死了是既定事实了。阿棠那个棒槌,一封辩解的折子都不上,我想给他使力都使不上。”
我想了想,道:“可能是他根本不屑辩解吧。相信他的人哪怕一个字都没有也会站在他这边,不信的人即便他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我自然知道他不在乎朝中的骂名,我也相信他不会干那些事,可皇上知道吗?天下人知道吗?”景策轻轻叹了口气,“这次的事恐怖有些难办,事关科举,这是朝廷的大事,我怕那些人会借这件事煽动读书人闹事。”
我皱了皱眉:“都是要考状元的人了,没那么好忽悠吧?”
“你呀,心思还是太单纯,”景策笑道,“士绅士绅,既然有了功名,便也算士绅行列,征地便也征到他们头上来了。而且站队早在开考之前,今年的主考官贺敏我没记错的话是松江人,大仓桥下有千亩水田,如果闹事既能讨主考官欢心,又能保住自己的利益,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听景策这一说我忽然有些心惊,我没考过科举,但身边有现成的参照。二狗子就不用说了,韩棠是延合六年的状元,俞大成是延合九年的传胪,他们都是聪明睿智、高风亮节之人,所以我便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当成他们那样的人了。可是再想想之前二狗子门前那些人,还有这些张着血盆大口的满朝文武,又有几个不是科举出身的?
“你家里是不是也有一个在准备科考的?”景策问我。
我回过神来,站在宫门前点了点头。
“那你最近还是别跟我走得太近了,免得成为众矢之的,”景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换了个与我不同路的方向,“行了,回你的户部去吧,我还得回去写折子。杭州征地的事皇上肯定得派人去查,我虽然去不了,看看能不能保举个人去……”
当天下了衙我想起二狗子那边也好些天没过去了,沿途买了些吃的去看看他。
二月天已经开始回暖了,天黑得也比之前要晚,我到永平坊的时候天都还亮着。
自上次之后那些人就没再来过了,但今天的宅子里不同于往日安静,有水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我推开院门,就看见大狗子和二狗子正蹲在院子中间,守着个木盆不知道在干什么。
见我进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大狗子蹭地站了起来,二狗子直往他身后躲——就跟小时候他俩背着我做了亏心事时的表现一模一样,只不过位置换了换。
大狗子挠着头,讪讪冲我笑:“玉哥儿,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我把手里的二斤猪肉交给了张伯,直勾勾盯着他俩,“别等着我动手了,自己坦白吧。”
两个人又窃窃私语了一阵子,二狗子这才从大狗子身后出来,冲我勉强笑了笑:“我不小心把砚台打翻了,蹭了一身墨。”
我这才看清二狗子半边脸以及身上全是黑的,之前盆里的水也不见底色。二狗子不自在地又抬手抹了抹脸,“我是怕吓着你。”
结果抹得更像花猫了。
“我去给你换盆水去。”大狗子手疾眼快,抱着木盆跑了。
“打翻了砚台?”我打量着二狗子,这孩子心虚起来手没地方放,就还是在脸上搓,搓得都泛起红来了。
我不忍心再看他,扭头看向了房里。今天天好,应该是张伯把窗子打开通风,他那方碰掉了一个角的砚台好端端放在桌上,地上也没有墨的痕迹。
“怎么翻才能把砚台扣在自己脸上?”我上前把他那只一直在脸上搓的手拉下来,“你这是打算在自己脸上研墨吗?”
二狗子噗嗤笑了,听话地收了手,我想给他把脏了的衣裳也脱下来,二狗子又拦住了我,“我自己来吧,这墨臭,你就别沾手了。”
我看着他自己脱了外边的棉衣扔在一旁,沾了这么大一团墨,这衣裳大抵是洗不出来了。好在里头的衣裳没渗进来,还能穿。
我问他:“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二狗子抿了抿唇,看着挺为难的样子,正好大狗子换了水回来,把木盆往地上一放:“我就说这个事瞒不了玉哥儿,你就别逞强了。”
大狗子抬起头来看着我道:“二狗子出门的时候被人泼了一身墨。”
我皱眉:“谁干的?”
二狗子低着头轻轻摇头:“我不认得。”
“那他为什么要泼你?”
大狗子咬着牙道:“他们肯定是嫉妒二狗子学得好,怕二狗子会试的时候抢了他们的风头。”
说到这我忽然就明白了:“是那些读书人干的?”
二狗子抿着唇站了好久,才默默点了下头。
大狗子忿忿道:“他们真的是太过分了,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泼人一身墨,要不是我及时赶到,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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