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跟着的半大少年冲我拱手一笑:“但凭柳公子吩咐。”
我一看到这人就想起当初地牢里的情形,几乎是忍不住地一阵阵反胃,险些把晌午吃的青菜豆腐汤吐出来。
我手扶在门栓上,指尖好似嵌了根肉刺进去,心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手欠,抢着开这扇门干嘛?
我轻轻摸着那处,摸不出痕迹,却又知道它就是在那里,倒也没有多疼,可就是膈应。
我不看他,冲李钰道:“既然是误会,说清楚了就好了。”
“这可不像你,”李钰提唇笑道,“我记得你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柳祭酒罚你就让他在讲堂上下不来台,李玦惹了你你就去御前告状,好在咱俩是一伙的。”
李钰特地咬重了那个“一伙的”,再一细想,可不是嘛,李玦身为大皇子,我一回来就被禁了足,心里估计早已经记恨上我了。而李钰只是轻飘飘落了个上门道歉的处罚,乍一看上去,谁都以为是我告了状,已经自动把我归到李钰那一伙里了。
“这样吧,”李钰偏头冲丁一道,“你自断一只手,便算是向小书谢罪了。”
那个半大少年竟然一点没犹豫,从后腰摸出一把匕首便向着自己手上砍去。
“吵什么?”最后时刻还是阿福叔从房里出来才打断了动作,阿福叔扫了我们一眼,压低声音道:“老相爷吃完了药刚睡下,你们要说话出去说去。”
李钰一愣,笑了,声音随之也收敛了些:“原本还想拜见一下老相爷,看来今日不凑巧。”
阿福叔又道:“玉哥儿,老相爷说醒了想吃你做的玉糁羹,你提前下手吧。”
“好。”我点点头。
阿福叔转身回了房,这逐客令已经下的很明显了。李钰身为皇子,连被请进门喝口茶的待遇也没有,心里什么滋味不可知,但面上倒还看得过去。
“既然如此,我便不叨扰了,”李钰示意丁一把刀收起来,又冲我笑了笑,“改日我做东,请你到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酒,你可一定得赏脸来啊。”
我点点头,心道先应承下,到时再找法子推脱就是了。
送走了李钰关了院门,一拐过影壁墙便见老相爷正靠在窗边喝茶看书呢。刚刚与李钰周旋惹得我口干舌燥,自己上前讨了杯茶水喝,一饮而尽之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他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老相爷头也没抬,又翻了一页书,“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具体是个什么样子我也说不出来,可就是觉得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他也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可不会让人觉得瘆得慌。
我接着问道:“他身边那个丁一是怎么回事?”
老相爷捏着页纸摩挲了一会儿,才道:“有人说那是他亲弟弟。”
“他亲弟弟?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陛下又添了位皇子?”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到一半突然回过味来,猛咳了两声:“不会是齐贵妃……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老相爷低着头慢慢翻书,不再言语了。
第三个人傍晚方至,我刚布好饭菜便又听见有人敲门,这次长了记性,让小莺儿先去打探一番,若再是什么我不想见的人,便直接想办法回绝了。
不一会儿小莺儿回来了,冲我摇了摇头,道来的只有一个人,这次是个陌生模样,点名道姓要找我。
我怀揣着满腔疑惑出来,只见院门外站了个细高个儿,一身蓝布衣,看见我冲我拱了拱手,“你可是柳存书?”
我跟着回礼,“阁下是?”
“我叫俞大成,是韩棠韩大人让我来的,”那个细高个儿道明来意,“让我明天带你进翰林院。”
第140章 四当
次日一早阿福叔回家探亲去了,我早早起来做好了饭,给菜园子浇了水,又给老相爷煎好了药,草草吃了两口小莺儿才从房里出来。两只小辫一只朝天一只坠地,打着哈欠问我:“玉哥儿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不是我早,是你太晚了,”我胡乱扒了几口饭菜,“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日上三竿了还不醒。”
小莺儿不服气地撇撇嘴,“老相爷不也没醒。”
话音刚落只听见堂屋里就传出了老相爷的声音:“我醒了,早就醒了,哎呀这老胳膊老腿儿,就是起得慢些……”
小莺儿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坐过来伸手就要抓馍馍。被我一筷子敲在手背上,“洗脸去。”
小莺儿捂着手直龇牙,拿一双大眼睛直瞪我,被我无视掉之后只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到井边打水。
边洗脸边问我:“玉哥儿,你为什么只让我洗脸,不让我洗手呢?”
我抬头看了看她,笑了,“你不洗手怎么洗的脸?”
小莺儿看着满手的水愣了片刻,猛地一头扎进了水盆里,憋了几口气吐了一串水泡之后又猛地一仰头,甩了我一身水。
小莺儿:“看玉哥儿,我不用洗手也可以洗脸了!”
我:“……”
吃完了饭天色也才刚刚擦亮,方才就吆喝着早就醒了的老相爷到现在也没出来。我只好嘱咐小莺儿多照看点。又找了本《论语》摊在她面前布置好今天的功课,才在小莺儿的怨声载道里出了门。
没成想一出门便看见昨天那个细高个儿俞大成就站在门口。
我约么了一下时辰,卯时还不到,这人看上去却好像已经等了好久了,急忙冲人拱了拱手:“俞兄等很久了?”
“也没有多久,我起的早,就提前过来了,”俞大成此人相貌说不上多出众,甚至说得上有点其貌不扬。人长得又高又瘦,偏偏生了一颗大脑袋,腰背又挺不直,一眼看上去就像被压弯了的稻穗。这会儿冲我弯腰回礼,我都担心他被脑袋坠下去,“贱字毕之,既然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了,便以表字相称吧,敢问阁下台甫?”
我愣了下,片刻后才道:“我没有表字。”
“没有字?”俞大成看上去也愣了,不过转瞬笑道:“我只当你看着年纪小,不会真的还没到弱冠吧?”
“不是,我二十有二了。”
俞大成脱口而出:“那怎么……”
也是,他们这些饱读圣贤书的学子可能当真理解不了为什么过了二十岁还没有字,男子的弱冠之礼与女子的及笄之礼自古都是当做人生大事对待。人年二十,有为父之道,弱冠之后父母师长赐字,便象征着一个人真正成家立业了。
我无奈笑了笑,“我的父母皆已故去,我以前在的那个地方也没有人用表字称呼,便没有取。”
俞大成沉默了片刻才道:“恕我唐突了。”
“无妨,”我俩边走边道,“你叫我柳存书就行,嫌麻烦小书也行。”
“那怎么好……”俞大成连说了几遍“那怎么好”,突然灵机一动,“你是哪一科的进士?我便以你的科甲名次称呼你好了。”
这个俞大成……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过了一会儿后我道:“我没参加过科考。”
“没科考?!”俞大成看上去比之前还要吃惊,“没科考你怎么进的翰林院??”
大周以科举取仕,翰林院更是群英荟萃,从这里走出来的贤臣能臣不计其数,像以前的我爹,像如今的韩棠。更重要的是这里不失为入阁封相的一块踏板,那些仕子们自然挤破了头也想进去。
我抬手揉了揉鼻子,“可能是因为……我走后门了。”
俞大成突然恍然大悟:“难怪,难怪韩大人让我来接你,你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那个神童?”
俞大成这话里有几层意思,一是韩棠让他来的,这点我昨天便已经知道了,那这个“难怪”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们”?“他们”指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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