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我想去靠近他。
后衙倒也不难找,沿着灯火一路走过去就是了。临近房门听见景策和韩棠聊得正起劲,我没上去打扰,在廊下找了处台阶坐下了。
夜露缓缓降下来,沾衣欲湿,我拢了拢衣袖,靠着廊柱闭目养神。
身后那些谈笑声倏忽好像离我极远,跟周遭的细小虫鸣交织在一起,难得安逸,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我也不知道靠着根廊柱睡了多久,直到听见有人叫着我的名字拍了拍肩膀才猛然惊醒,猛一回头,看到了景策一张关切的脸。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还以为你找了间值房补觉去了呢。”景策伸手拉了我一把,“赶紧进来吧,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我跟着景策起来,“没事,我以前在……在牛角山的时候,也经常在院子里睡着。”
跟着景策进了房里,这才发现韩棠躺在里间的罗汉床上已经睡着了。景策引我在外间坐下,给我倒了杯热茶,“先暖暖身子。”
我接过来呷了一口,是上好的碧螺春,一口下去齿颊生香,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你说的那个牛角山……”景策斟酌开口,“就是阿恒待着不愿意回来的那个地方?”
“……算是吧。”
“阿恒因为想参军的事跟家里怄气,离家出走了半年都没消息,把爹气了个半死。”景策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捧着却没喝,边笑边道:“后来好不容易找着了,他却不肯回来,还威胁家里人不许去找他。他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难得你受得了还肯收留他。”
“阿恒挺好的。”我捧着茶杯道,“他有一颗正义之心,想做为民除害的大侠,又心系苍生,要做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而且他说到做到,现如今也在兑现自己的承诺。”
“他呀,想起一出是一出,”景策笑道,“小时候喜欢和泥巴,就想当瓦匠。后来偷人家后院的果子,被人家追着一路好打,回来后就想当果农。还有一次从宫里回来,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就坚定了自己要当大将军了。”
我也跟着笑了笑,“他小时候竟然这么善变。”
“有选择是件好事情,”景策道,“他是不是告诉你,我们在家总是欺负他。”
我想了想,点点头:“他说他有两个哥哥,每一个都很厉害,他在家里爹不疼娘不爱,所以才离家出走的。”
“你又被他骗了,”景策笑得很愉快,笑完了想起来还在里间睡觉的韩棠,又压低了声音道:“他才是家里最得宠的那个。想必阿恒也告诉你了,他是二娘所出,二娘她虽然出身商贾,却是爹这辈子的挚爱。二娘这个人嘛,比较随性,对阿恒也没什么要求,所以阿恒从小想干嘛就干嘛。往往都是大哥晨起练剑他还在撅着屁股睡觉,我在书房背书他就在外头的树上掏鸟蛋。我们对他恨得牙痒痒,合起伙来捉弄他,结果他告到爹那里,我跟大哥一人挨了一顿板子。”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
景策渐渐收了笑意,“可就有一点,二娘不想让他从军打仗。”
这个阿恒跟我说过,我也能理解,毕竟就这一个儿子,肯定舍不得他去吃苦流血。
“对了,二娘还说想见见你呢。”
我一口茶没咽下去,猛地呛了一口,“……见我?”
景策挺愉快地笑了起来,“你放心,二娘人很好的,她知道你和阿恒的事。”
我好半天才把气喘匀了,“……知道才更不好吧。”
“你知道老相爷和老王爷的事吧?”景策问。
我点了点头。
“老相爷和老王爷相依相伴了一辈子,一辈子能找着一个跟自己处的来的人是件难得的事。老相爷是阿恒的外公,也是二娘的二叔,二娘她能理解的。”
我点点头,冲景策拱了拱手,“其实是我疏忽了,刚到京城那会儿还劳烦过府上照看小莺儿,早就该登门道谢的。”
“那小丫头倒是挺有意思。”景策又眯眼笑起来,“我娘还有二娘都很喜欢她,你带她去她们准该高兴。”
景策这是帮我出谋划策呢,我心里暗暗欣慰,小丫头养了这么些年,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改天就打扮好了,拎着上府。
笑完了,景策指腹在杯口摩挲了一圈,问道:“方才听阿棠的意思,这个案子又有新线索了?”
“嗯,”我点点头,“事关阿恒,我一定会查下去。”
景策的目光慢慢放远了去,最后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半晌后笑着叹了口气:“少年人呐,真好。”
第152章 莺儿
杨鸿飞的供词交上去之后空闲了两日,我陪着老相爷在家把房里那些书都整理了一遍。
老相爷这些书既多且杂,比四当斋还有过之无不及,只是摆的全都杂乱无章,着急起来想要找本书,一上午都找不着。
趁着休沐,我把这些快发霉的书都拿出来晒了一遍,又按照当初俞大成的归纳办法都分门别类收拾好,以便以后好找。
老相爷坐在廊下坐着,手里拿着个小水注,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收拾。
“等我没了,这些书就过继给你吧,”老相爷边看边道,“我身边也没个爱看书的,阿恒那小子指望不上,交到你手上我还能放心些。”
我回过头来瞪他:“瞎说什么?”
“我又不是明天嘎嘣一声就没了,你瞪什么眼?”老相爷笑道,“你别看我这地方不大,可都是好东西,市面上有的没的我这都有,好几本绝版了的春宫图都有。”
我:“……”
在苏宅住着的这段日子我逐渐领悟到了一个道理,越是那种仙风道骨的人往往越不靠谱,就比如我刚见到老相爷的时候,恨不能拂着他的衣摆叩三个响头,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人就是个老不正经。天天拿着我跟阿恒打趣儿不说,还习惯性地欺负阿福叔,捉弄小莺儿,连将军都不放过,在后院的山楂树上挂一块生牛肉,看着将军在树底下流了一地哈喇子,还美其名曰锻炼将军的毅力。
“你这都是怎么分的类?”老相爷问。
“按照经史子集先分大类,再按照各大类之下的小类细分,到时候一目了然,能省不少时间。”
老相爷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那春宫图属于哪一类?”
我:“……”
适逢小莺儿抱着一摞书进来,我急忙接下,小莺儿道:“这些是最后的了,院子里没有了。”
我点点头,“行,歇着吧。”
小莺儿笑了笑跑出门去,走到门口遇上看热闹的老相爷又道:“老相爷,这儿都晒不到太阳了,我再帮你把椅子挪挪吧。”
“莺儿啊,”老相爷没动,眯眼看着小莺儿,“跟着玉哥儿你受苦了。”
“啊?”小莺儿一愣,我也跟着看过来。
老相爷拽了拽小莺儿的衣裳,“这都四月底了,你哥还给你穿小棉袄,莫不是觉得咱家姑娘太好看了,怕被歹人惦记上。”
小莺儿小脸一红,一抿嘴一跺脚,“哎呀,老相爷!”
扭头跑了。
我看着小莺儿的身影消失在后院,如今天气一天天转暖了,昔日在牛角山的那些衣裳都没带过来,我最近忙,没顾得上,一直给她穿的还是初春的小夹袄
“还害羞了,”老相爷自己起身把躺椅拽到了阳光底下,“小铃儿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追在景家小子后头跑了。”
隔天领了上个月的俸禄,我领着小莺儿去成衣铺置办了两身衣裳。原本想买那些官家小姐们中时兴的纱罗夏衣,小莺儿偏偏看好了一件棉布衫,说是穿着舒服,干起活来也方便。
临要付钱,小丫头抢先一步,自己把账结了。
我十分震惊:“你哪儿来的钱?”
“我攒的啊,我在燕姐姐的果子行帮衬,她每个月都会给我些钱,还有老相爷给的月钱,”小莺儿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如今我都有好几两银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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