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咽了口带血味的唾沫:“你抓我过来想干什么?”
陈楚山轻提唇角:“你不是神童吗?猜猜看。”
我又四下里看了看,一转头脑袋就开始疼,只能作罢,道:“你们挟持我的地方离着城门不远,今天晚上又没有宵禁,出城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在棺材里的时候听到了长安城特有的梆子声,说明我其实还在长安城里。所以,要么是你太过自负,不怕暴露就想在皇城根上搞事,要么……就是你根本没打算抓我走。”
我看着他,试探着开口:“你会把我放回去的,是吗?”
陈楚山居高临下笑了,这才在我对面坐下来,“还算聪明,那咱们就接着往下谈。”
我舔了舔干渴的唇,问他:“那如果我不够聪明呢?”
陈楚山笑了:“那就明天护城河上见喽。”
我生出一阵后怕,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到底是没作声。
“你今天是去赴的皇上的宴吧?”陈楚山道,“他倒是挺在乎你,家宴还叫上你。”
我一边不动声色,一边暗自心惊,距离席散不过才几个时辰,陈楚山就已经把席上的情况都摸清楚了。这不是一个小宫女就能办到的,陈楚山在宫里还安插了更厉害的角色。
“哎,我很好奇,你们是如何相处的?”陈楚山挑了挑下巴看着我,“他下旨杀了你全家,你却还对他感恩戴德。你帮他养了十多年的孩子,他回头一声不响就要回去了,你落着什么好处了?还心甘情愿为他肝脑涂地。”
我看着他冷冷道:“柳家当年的罪名是伙同你谋逆,谋逆大罪,理应株连九族。”
“那如果我告诉你,”陈楚山轻轻挑起一边唇角,“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爹呢。”
我怔住:“什……什么?”
“你爹是叫柳俞英是吧?出了名的大才子,治世能臣,年纪轻轻就官拜中书,美名远播,我一直想拜会,只可惜,却一直没能如愿。你小舅舅我倒是熟……”
陈楚山突然隔空伸过来一只手,堪堪停在我的眼睫上,“你这双眼睛,尤其像他。”
我只觉得自己呼吸难以为继,胸口疼得厉害,开口都变得艰难:“你说……你不认识我爹……那他为什么会有跟你的书信往来?为什么要替你屯地,为你招兵买马?”
陈楚山笑了笑,收了手,“这你就得问咱们那位皇帝陛下了。”
“你觉得你冤枉是吧?那如果我再告诉你,无论是我,还是莱阳侯、魏国公,根本没有反叛之心呢?”
我只觉得嗓子眼里漫出一股子腥甜:“怎么会……”
“我姐姐是皇后,我手握重兵,在天高皇帝远边镇,吃香的喝辣的没人管,我脑子有病吧我去造反?”陈楚山冷哼一声,“想当初弟兄们帮他镇守边镇的时候他看不到,每一年罗、奚、契丹、室韦犯关的次数数不胜数,那么多弟兄们为他流血流汗他都看不见,为了一个小小的刺史就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这就是他们皇室的做派,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我皱眉:“那不叫‘一个小小的刺史’,那是朝廷从三品的官员,皇上钦点,你们杀了他,就是目无法纪,挑战皇权。”
陈楚山冷冷笑道:“你竟然还帮他们说话?”
我抿了抿唇,“我只是就事论事。”
陈楚山垂下目光看着我,眼底的杀意弥漫开来,就在我以为明天真得护城河上见时,他却又笑了,只不过笑里带着嘲讽:“好,就算这件事莱阳侯做的不对,所以他就派了徐明那个死太监来监视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那个死太监都汇报给了皇上,魏国公和莱阳侯早就看不惯他了,想给他点苦头尝尝,可你小舅舅硬要保他,说他身为一个残缺之人,却有过人胆识,一直暗中护着他没让人得手。可这个死太监,他利用群玉对他的信任,窃取军印,伪造了我要造反的证据。”
“那些书信都是伪造的?徐明伪造来,交给韩棠,让他嫁祸我爹?”我自己想着便摇了摇头,“韩棠他是我爹的学生,对我爹敬重有加,他不会这么干的。”
“可如果有人逼他这么干呢?”陈楚山道,“一个徐明,一个韩棠,自然不可能扳倒三个节度使、一个中书令,只有可能是幕后之人看我们不顺眼了,想要一举铲除我们这些个眼中钉。”
房间里一时间陷入了死寂,我指尖深陷在掌心里,掐出了红紫一片。
“不是,不对!”我猛地站起来,“就算是皇上设计了这一切,可他为什么要牵连上我爹,我爹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过不臣之心。”
陈楚山:“要怪就只能怪那个不该出世的孩子。”
我愣在原地。
“我姐她身为皇后,入宫多年却一直不曾有孕,你当真觉得是我姐的问题吗?”陈楚山冷笑一声,“是他不想让我姐留下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会有一个手里有兵的舅舅,还有朝中重臣的支持,会威胁到他的皇位!”
我脑中一阵锐痛,像是一根绷紧了许久的弦,突然断了。
我想起了林琼手里的那封陈皇后的懿旨,我家与陈皇后交好,又怎么会去毒害她?就算真是我爹干的,可当时柳家已经倒了,陈皇后为什么还是执意要让林琼把大狗子带出宫去?
因为真正的威胁根本就不在宫外,而是在宫里,是那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不想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他用一封伪造的信,平了三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抄了一座相府,杀了他的皇后……
我撑着桌子,不敢想当年跟我打雪仗,抱着我掏鸟蛋的人能有这样的铁石心肠。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再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当年景行止出兵,不是将你斩于马下了吗?尸身说是皇上验过了之后才落钉下葬的。”
陈楚山看着我,“那个陈楚山摔落马下,面目全非。”
“那当年死的到底是谁?”
陈楚山还是目不转睛看着我,或者说是看着我的眼睛,他不再笑了,可那双眼睛里总算有了情绪,非要说的话,应该算是怜惜。
我忽然明白了,“是我小舅舅。”
“群玉是我的副将,我俩一起参战过百十场战事,配合天衣无缝,他是最了解我的人。被围困的那天,我俩还一起喝了酒,约定要配合最后一场。可他在我酒里下了药,然后划伤了自己的脸,带上面具,代替我上了马。”
陈楚山以笑遮掩住眼底的情绪,他是真的很喜欢笑,嘲讽的时候笑,吓唬人的时候笑,难过了也还是笑。我搜寻了一下记忆里的小舅舅,也是一个爽朗的人,两个志趣相投的人能一起并肩作战,应该算是一种幸事吧。
“景行止知道我没死,皇上也知道,可他为了他那点虚伪的名声,他不敢说。这些年来他一直派人追查我的下落,他也知道我一直在等着跟他算一场总账。”
“你让霍伦帮你从杨鸿飞那里弄到了朝廷的军饷,组建了自己的军队。”我道,“那霍伦又是怎么回事?王庭也是你的人?”
陈楚山笑着点了点头,“霍伦是把好刀,只可惜,他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要把刀口对准自己人。”
“那王庭又是怎么回事?那批有问题的火炮也是你给他的吧?”
“那就是个不堪大用的棒槌,留下他也迟早要坏事,不妨就一块送给你们了。”
我咽下了嘴里的血味,直视着他:“所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不过是想讨回公道,”陈楚山靠着桌子也看着我,提了提唇角:“当今皇上一心想让我死,自然不会为我平反,既然这样,咱们不如换一个皇上。说起来我还没谢谢你呢,替我把我那个好外甥养到这么大。”
我狠狠皱了下眉:“你不要打大……四皇子的主意!”
“你不想让他当皇上吗?你想过要是李钰当了皇上,当真容得下你跟我那大外甥吗?”陈楚山挑眉看着我,“咱们里应外合,杀了老皇帝,扶我那大外甥当上新皇帝,让他为咱们平冤昭雪,你做你的辅政能臣,我继续回我的河东逍遥快活,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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