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走,”我急忙道,“绝对让往东不敢往西,让直着走不敢横着走。我自己走总比你们扛着走走得快吧,而且你们有两个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饶是那个大个子身子再壮,扛着个人走了这么久也累了,有点气喘道:“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那你觉得脑袋在脖子上有没有道理?快走,别磨磨蹭蹭的,”那个人数落完了大个子又来瞪我:“还有你,再多说一句我就送你去跟那个小矮子见面。”
看样子这个人还颇有威信,那个大个子不敢再言语了,只能把我又往上搓了搓,吭哧吭哧地继续往前走。
得不到解脱我只能分散注意力来想点别的,比方说这个“大帅”怎么知道我在鬼市上,又怎么能在那么多人里一眼就把我挑出来?他知道我的所在,那是不是也知道阿恒是跟我一起来的?那阿恒跟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阿恒危不危险不知道,我有危险倒是真的了,那两个人在芦苇丛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我以为自己脑浆子都要被晃出来时,高个子终于停了。
再然后,我看见了地上放着的一具空棺材。
看见那个大个子要把我往棺材里放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要糟,死死扳住了棺材两沿不肯松手,嚷道:“你们要干嘛?不是说‘大帅’要见我吗?把我装棺材里‘大帅’怎么见我?!”
那个矮一些的人阴森笑了:“‘大帅’是说要见你,可没说要见活着的你啊。”
一边说着一边把我的手从棺材沿上扒下来,随后那个高个子从后头一使劲儿,把棺材板严丝合缝地推了上来。
接着,我听到了落钉的声音。
心如擂鼓,我生平第一次能这么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仿佛要从胸口里蹦出来……我要被人活埋了,埋在这么一个可能十几二十年都没人发现得了的地方,最后化作一堆谁也认不出的白骨,跟着这块棺木一起腐朽在这里。
我竭力大喊,死命拍打着棺材板,嗓子都喊哑了也没人理我。
我一收声,才发现周遭静得出奇,虫鸣鸟叫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能听见自己凌乱的呼吸声在棺材里来回回荡。
黑暗带着侵袭神志的力量在慢慢扩散,在越来越稀薄的空气里我好像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也是黑色的,是半山腰一棵歪脖子树上垂下来的绳索,是在三个孩子的啼哭声中看不尽的夜色,是寒冬腊月的地牢里冰凉彻骨的钉子……
画面一转,我好像看到了个人,一个我不曾认识的人,那个人伸下一只手来碰了碰我的眼皮,轻声道:“你这双眼睛随你娘吧。”
我想问他“你是谁”,又想问他“你怎么认识的我娘”,奈何嗓子像是被人掐住了,死活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那个人的手在我眼睛上游离,没等到我的回话,看起来也不需要我回话,自顾自又道:“你舅舅也有这么一双眼睛。”
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却又不说话了,居高临下看着我像是斟酌了很久。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那个人最后笑了起来,笑容说得上温良和煦,我却只觉得遍体生寒,“我叫陈楚山,你记住了,咱们的账,还得慢慢算呢。”
睁开眼时第一眼是湛蓝的天空,之后是阿恒焦急的一张脸。
“你可吓死我了,”阿恒近乎喜极而泣,“你怎么在这都能睡着,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我试探着爬了起来,棺材不见了,绑我的人不见了,周围只有大片的坟包和过人高的芦苇。我只觉得脑袋钝痛,像被人蒙头打了一顿一样,问阿恒:“我们在哪儿啊?”
“当然是还在昨晚的地方啊。”
阿恒眼里的疑惑不似作伪,我迟疑着四下看了看,刚一转头,塌了一半的坟头就进了眼帘。
这里竟然还是昨晚鬼市所在的地方!
要不是额角的刺痛提醒着我,我险些就要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做梦了。
可我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做梦,那只手的触感清晰,我现在甚至还能对那只手游走在眼睛上的感觉有所感受。
“你没事吧?”阿恒关切追问。
我看着阿恒足足有几个弹指,随后才慢慢地摇了摇头,“没事,睡糊涂了。”
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梦的话,也就是说最后那个人说的也是真的——他如果真的是陈楚山,那当年我爹勾结陈楚山谋逆是怎么回事?景行止带兵平叛平的是谁?韩棠举证举的又是什么?还有陈楚山提到的舅舅,我小舅舅当年是陈楚山身边的第一副将,这些事跟小舅舅又有什么干系?
我迫切地需要一个人来帮我梳理清楚这一切,可这个人不能是阿恒。
“那个矮子呢?”阿恒问。
我茫然四顾,并没有看到艄公的尸体,看来是有人把我昨晚被掳之后的痕迹都抹去了。
摇了摇头:“可能是趁我睡着逃走了吧。”
阿恒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我什么,只道:“没事,我刚看了,船还在,我来的路上特地记了一下路,咱们应该能出去。”
我点点头,阿恒搀着我站起来慢慢往河边走,直到上了船才又出声:“玉哥儿,你不想直到我昨晚看见了什么吗?”
我愣了愣,点点头:“你看见什么了?”
阿恒撑篙把船推离了岸边,小船随水滑行,阿恒道:“我昨晚追着他们一直出了芦苇丛,发现他们在白水城外三十里的一座破庙里落脚。他们前脚刚进去,等我再追过去,那些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全都不见了。不过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在追他们的路上我遇上了个人,果然如你所说,那个道士就是追着他们来的,进了破庙之后他也不见了,应该是找到了些门路。我想等天亮了再看看来着,又不放心你,玉哥儿,玉哥儿……”
我猛地回神,急忙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临进山洞之前阿恒一双眼睛沉沉地垂了下来:“玉哥儿,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我愣了愣,好在有黑暗遮挡,我不用面对阿恒质疑的眼神,只能继续硬着头皮回他:“没有。”
阿恒在黑暗中擦亮了火折子,崎岖复杂的山洞在微弱的火光下渐渐恢复了一点轮廓。
阿恒拿着竹篙站在船头,目光凝视着前面的黑暗不动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阿恒的声音一时间冷得像冰。
我循着阿恒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黑乎乎的河面上漂着什么东西,看形状的话,应该是个人。
第164章 诡洞
船阿恒已经没在撑了,随着水流慢慢漂到那具尸体跟前,脸朝下趴着看不出相貌,但看身形应该就是那个死去的艄公。
这人当真是活着的时候没点用,死了还来给人添堵。
阿恒把手里的火折子熄了,周遭霎时又黑了下来。
阿恒语气冰冷:“你还说你不会骗我,还是说这也是你不愿意告诉我的?我总觉得你这次来跟以前不一样了,好多事上……”
“我见到大帅了。”我道。
“都瞒着我……什么?!”
“我见到‘大帅’了,”我又说了一遍,“你走之后来了两个黑甲人,艄公就是他们杀的,他们带我去见了那个所谓的‘大帅’,他说他叫陈楚山。”
“怎么可能……”好半天我才听见阿恒的声音,“陈楚山不是死了吗?”
“是啊,当年景行止平陈魏之变,将陈楚山挥刀斩于马下,尸体送给陛下御览过之后才下葬的,他为什么会还活着呢?”
阿恒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带着石壁传来的回信:“会不会是冒充的?”
我摇了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只好又出声道:“虽然我没有见过当年的陈楚山,可就我感觉,他应该是真的。他身上带着那种久经沙场的沉稳狠戾,而且能让霍伦那样的人为他卖命,应该不是一个冒牌货就能办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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