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送了,”凌崖子摆摆手,把干粮袋子往肩上一甩,洒脱离去。
直到目送凌崖子的身影渐行渐远了我才收回视线,刚一回头就听见阿恒低声骂了一句,“招摇撞骗的臭道士!”
“嗯?”我不明所以。
阿恒给我指了指院门外的桃树,只见向外的几根桃枝通通被折断了,露出里头鲜嫩的绿芯儿来,看形状,应该就是我们手上桃枝的出处。
我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最后也只好笑笑,把人推回院子里,“走了,吃饭去了,还有好些事要忙呢。”
第95章 万户曈曈日
由于先贴了对子,早饭吃完了日头已经升起来了,彤彤云霞堆积在牛角山山头,倒像是给它也打扮了一番。
等山岚渐渐散净了,我收拾上几样贡品,拿个竹篮子装起来上了山。
还是在山脚下就近找了个地方,把贡品一样样摆上,线香点了,纸钱烧了,坐在枯草蓬杂的地上发了会儿呆才回去。
这次的贡品我没打算再带回去,好久没去老头那棚屋看看了,特地拐了个弯过去,预备把东西都给他留下。
山脚下处处张灯结彩,只有这里不见半分喜庆的意思。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棚屋里一片昏暗,一时之间辨不清里面的情形,却被冲面而来的药味撞了个满怀。
我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棚屋里不见天日,感觉比外头还要冷上几分,觉不出一点人味来。急忙往床边去摩挲,期间还被一张瘸腿凳子绊了一跤,险些把手里的东西给砸了。
床上卧伏着一个人形,我颤着手摸上去,一上手只觉得像块没有水分的老树皮,一时间竟没摸出温度来。
我还没继续摸下去,床上那人却是动了,一只手鹰爪似的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那双眼睛猛地睁开,闪着寒光,那里头隐约还带着点东西……像是杀意。
好在片刻之后老头总算是清醒了,松了手,又继续闭上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揉着腕子皱了皱眉,“过来看看你死了没,今天是什么日子,都这个时辰了亏你睡得着?”
“什么日子?”老头睁了睁眼,眼里的疑惑不似作伪。
“什么日子?大年三十!”我起身给他把窗户门都打开,外头的日光照进来,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里打着旋儿,棚屋里这才看清个大概,总算有了点活气。
“干嘛啊,大冬天的,”老头抖了个哆嗦,“还嫌我这屋里不够透风啊?”
“外头都比你这儿暖和,”我看看炭火炉子,火已经熄透了,可外头墙角下明明还堆着木炭,再看看炉子旁堆着的药渣子,大概明白了点,“病了啊?”
“小风寒,没什么大碍,”老头这会儿也已经披上衣裳起来了,“真没想到啊,这么快又是一年了。”
“放屁,你这明明是调理气血治内伤的,”我指着那堆药渣子道,“你怎么了?受伤了?”
“这是什么?给我的?”老头完全不接茬,掀开我放在桌上的竹篮子瞅了瞅,又盖了回去。
“都是祭奠完的祭品,我都小心护着了,没飞进去灰尘,你将就着吃吧。”
“不将就,挺好的,”老头沿桌坐下来,又去翻他那烟杆子,“你还有没有剩下的纸钱线香,也给我点。”
“你要干嘛?”我忽然想起之前七月半的时候来山上祭奠,老头棚屋前也有火光闪动,“你要祭奠谁?”
老头不耐烦地咂了口烟,“你有家人亲眷,我就不能有吗?”
我去外头拿了些木炭进来,一边点火一边好奇问道:“那你家人呢?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难不成跟我一样,也都死了?”
老头咳了两声,“别多管闲事。”
“我手头没有了,家里还有,一会儿让小莺儿给你送过来。”
“嗯。”老头点头应了一声,又埋下身去费劲咳起来。
看着老头一张皱纹遍布的脸隐在缭绕的烟雾后头轻轻颤着,我皱了皱眉道:“我早就说过了,你肺里有毛病,别老抽那些胡烟叶子了。”
老头好半天才止了咳,冲我摆了摆手,“忙你的去吧。”
“狗咬吕洞宾,” 看火点起来了我直起身来打拂了打拂身上的炭灰,“篮子一会儿你让小莺儿给我捎回去就成。”
老头这次连个眼神都没给我,自顾自地埋着头吞吐他那烟叶子。
走出门口,我想了想,又回过头来道:“你可别一声不吭地死在这里了啊。”
“小兔崽子,”老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放心,没看到你们都是成家立业,老头子死不了。”
我笑了笑,扭头下了山。
我到家的时候阿恒正领着几个小崽子把家里头里里外外都打扫收拾了一遍,看见我手里的竹篮子没了,阿恒也只是愣了一瞬,转头又去忙活了。
我让小莺儿去给老头送纸钱和线香,又多收拾了一些干粮让小莺儿一并捎过去,老头一看就是没准备年货的样子,屋里比他那张老脸还干净,也不知道怎么熬出十五。
忙活到午后,村子里陆陆续续响起鞭炮声,大人们放那种长挂的鞭炮,小孩们就跟在后头捡没烧着的炮仗,等到时候攒一把,一群孩子拿着四处撒野。
村子里几个小孩在门口探头探脑好一阵子了,一看见大狗子出来就立马挤眉弄眼,还有学狗叫的,大狗子叹了口气,冲他们摆摆手,“我活还没干完呢,你们去玩吧。”
阿恒从后头拍了大狗子一巴掌,“什么时候用你干活了,去玩吧。”
“可是……”大狗子瞪着眼埋怨,看看阿恒又看看我,低下头来,“我不去,我去看看后院打扫干净了没。”
“想去就去吧,”我也笑了,以前不愿意大狗子他们跟着村子里的孩子们玩是怕他们惹出事端,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爹娘护着,左右是吃不了亏,就算出了什么事肯定也让大狗子他们背锅。不过如今孩子们都懂事了,凡事有分寸,自然也不能随意被欺负了。
“小莺儿,二狗子也去吧,别把身上烧的净是窟窿就行,”我招呼道,“早点回来,一会咱们下饺子吃。”
几个孩子对视一眼,全都咧开了嘴,大狗子还带上了将军和呦呦,一伙人一条狗还有一头鹿,一会儿就吵吵嚷嚷没了踪影。
今天难得天儿还不错,剩下我跟阿恒收拾出来桌子搬到门口,再把门一敞,晒着太阳暖洋洋地包饺子。
阿恒这次包揽起了擀皮的活,一边揣摩一边实践,虽然手法不及二狗子,倒也能看得过去了。况且还有我这绝世包饺子神功作为保障,倒也算配合得不错。
我问阿恒:“你过年不回去真的没事吗?”
“大哥二哥都在家,他们一家子团聚,少了我这个惹祸精,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阿恒在寒冬腊月里硬是忙了一头汗出来,“哎,你看我这个是不是挺圆的。”
我接过来笑笑,“圆是够圆了,你再试试擀的中间厚边缘薄,那样填菜填的多。”
阿恒点点头,继续埋下头去认真揣摩。
“那你娘呢?”我道,“就算景行止对你不上心,可你娘就你一个儿子,你不回去她心里就不难过?”
我记得阿恒身边那个小厮说过,其实真正不愿意阿恒从军的是家里的二夫人,也就是说阿恒的生母。母亲护儿心切,不愿意儿子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也情有可原。如今阿恒为了这件事不愿意回去,也不知道这位做娘亲的心里作何感想。
阿恒这次沉默了好一阵子,最后才闷声出口,“所以我才不能回去,我一旦回去了那就是服了软,认了输,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点点头,想来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不再多问了。
最后还剩了十来个饺子皮,我洗了几个铜钱一一包进去。阿恒看着好奇,“这是要干嘛?”
“看谁能吃到,图个好兆头。”我笑了笑,把包好的饺子端到柴房里,等天一黑就下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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