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王者之所以树风声,流显号,美教化,移风俗,何莫由乎斯道?出自《隋书·经籍志》卷三十二,志第二十七。”
我愣了下,竟然分毫不差,不由笑道:“我服了,当真服了。”
“我都说了,我这些年待在这里,闲来无事就整理这些书,也算是稍有进益吧。”
我顿时有些汗颜,彼时年少还读过几本书,后来流落到柳铺,别说书了,平日里连张纸片都看不到,在这么些浩瀚书册面前顿觉得无地自容。这么一想一个仕子要考取功名,得寒窗苦读多少年才能有所成,而我一个靠在陛下跟前邀宠才进来翰林院的,他们瞧不上我也是理所应当。
好在我来这里也不是跟他们比拼学识的,话说到这里了,便跟着打听:“你在翰林院这么久了,对韩棠了解多少?”
“韩大人?”俞大成愣了一下,“你问他干嘛?”
“随便问问。”
俞大成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我其实也没怎么见过他。”
我皱眉道:“昨天你不是还说是他让你去找我的吗?”
“这就点小事,韩大人找人捎个口信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亲自过来。其实我到这儿来的时候,韩大人就已经不常在翰林院了。他是我上一科的状元,这种人怎么可能在翰林院久待,而且听说后来他还立了一个什么大功,深得皇上信任。听人说这位韩大人不但学识渊博,而且待人宽和,从不恃才傲物,应该是个还不错的人吧。”
一页纸在手里揉皱了我都没发觉,俞大成连唤了我几声,我这才不好意思地把书角展平了放回去。
这一天有俞大成陪着过得也快,俞大成不知道在筹备什么事,这一天里头十之八九是在埋头写东西。
我难得浮生半日闲,我找了本闲书看了一整天。
临到下衙时辰,俞大成的伤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至少看起来能随意走动了。我本想送他回去,却被俞大成一口回绝了,我也不好再唐突,只能看着他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门口。
翰林院紧挨左银临门,这个时辰正赶上下衙,三省六部的堂官都从里头出来,一时间宫门口跟赶集似的,热闹非常。
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圈子,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险些把门口给堵了。
我一向秉持着热闹不凑的想法,贴着墙根本想快速穿过去,走到一半听见有人问:“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儿站着干嘛呢?”
人群里传出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等我哥。”
我脚步一顿,险些栽一个跟头。
有人笑着问:“你哥哥也在宫城里头当差吗?你是哪位大人家的千金啊?”
“我哥可厉害了,是个大官,皇上都经常叫他去下棋。”人群里头的小丫头一脸骄傲地一抬头,刚好与我对视上,眼睛一亮。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小丫头脱口而出:“那就是我哥!”
众人的目光随着一起转了过来。
第142章 故知
气氛一时间像是僵住了。我跟一众文武大臣们面面相觑了足有几个弹指,最后不知是谁小声“啧”了一声。
人群四散离开,不一会儿功夫银临门前就只剩了我跟小莺儿两个人。
小莺儿左右张望一番,也不上心,笑嘻嘻冲我走过来。
我问她:“你怎么来了?”
小莺儿背着手边走边道:“你第一天坐衙,我来看看你,怕你被人欺负了去。”
我想了想那张四分五裂的凳子,算欺负吗?他们这种欺负里又带了点小心翼翼的意味,说到底还是忌惮我的后台,讥笑都不敢明目张胆了。
“你都说了,连皇上都经常找我下棋,谁还敢欺负我?”
小莺儿伸着手等我,我刚想伸手,再一想如今人已经大了,不好再与我有过分亲昵的举动。手伸到一半换了方向,在小莺儿肩头拍了拍,“走吧。”
小莺儿笑着跟上来,“玉哥儿,西市刚开了一家果子行。”
“那又如何?”
“果子做的特别香,从他家门口一过就走不动道了。”
“那就别往他家门口凑。”
“我觉得老相爷肯定会喜欢的。”
“是你喜欢吧?”
小莺儿嘟着嘴狡辩:“我就是想学学人家是怎么做的嘛,将来也好做给你和老相爷吃啊。”
我心里默默翻了个大白眼,我信你个大头鬼。
不过后来还是去果子行转了一圈,原因无他,阿福叔回家探亲去了,我又得每日到翰林院点卯,万一小莺儿有伺候不周的地方,也不至于叫老相爷饿了肚子。
果子行就位于西市东北角,左边一家胡人开的酒肆,右边是米面行,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吸引了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流。
果然如小莺儿所说,刚到铺面门口就闻到一股甜香味,里头好像还加了胡人的羊奶,甜香里又掺杂了一丝丝奶香,难怪勾得小莺儿挪不开步子。
小莺儿挤开人群拉着我进去,柜台后头的货架上一字排开,有西域的胡饼,也有江南特色的冰皮粽子,有做成金锭子模样的元宝糖,还有用大红盒子装在一起的八喜果子。货架间两个活计忙着挑拣打包不可开交,柜台前还有一个掌柜模样的人管着迎来送去结算银钱。
小莺儿捡着喜欢的挑了几样,一结算,果然不便宜。
我颇为心疼地从腰包里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上去,这还是当初在柳铺攒下的那一点家当。只可惜,本来就不多的积蓄被范二折腾没了大半,柳铺的物价跟长安城不可同日而语,眼看着腰包一天天扁下去,我心甚忧。
老相爷家里倒有一个装碎银子的抽屉,阿福叔平日里买菜都是直接从里头拿。可这到底是给小莺儿买的零嘴,我也不好拿“公款”私用。
所以我要求进翰林院一方面是为了接近韩棠,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手头紧张,得找个谋生的手段。
掌柜刚要接我的钱,忽然眼前一亮,冲我身后道:“东家,你怎么出来了?珍哥儿睡着了?”
我跟着回头,看清来人突然呆立原地。
这么大一家铺子的东家不是什么精明干练的男人,而是个身形娇小的女人。一身绿衫裙,外披一件青色大袖衫,略施粉黛,清纯里又带着几分魅惑。脸上看不出年纪来——说她三十来岁有人信,二十几岁也有人信。
那人看见我也愣了,又看看小莺儿,那双眼睛里有了笑意:“这不是……”
我率先开口:“燕姐姐。”
跟着人穿过铺面一路往里,便是做各式果子的后厨,各式精致奇巧的模具摆在案台上,几个人正在案台后头的面粉团里倒弄。听见动静有个人抬了抬头,先是冲着燕姐姐笑了笑,又把审视的目光对准了我跟小莺儿。
燕姐姐没有多停留,继续穿过窄长的天井,便到了后院几间屋前。
燕姐姐引我们进正厅坐下,沏茶,“这房子不大,大部分都做了铺面,后边简陋,你们别介意。”
小莺儿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问道:“燕姐姐,这么大一家铺面都是你的吗?”
“算是吧,”燕姐姐笑道,“赌上全部身家换了这间铺子,希望别打了水漂吧。”
这么一间铺子,还是在西市顶好的地段,价钱一定不便宜。想来当初那个徽商待她不错,我心里为她高兴,却也疑惑:“你当初不是说要跟着南下,怎么会在长安城里开起果子行来?”
“嗐,”燕姐姐给我斟了杯茶,轻轻叹了口气,“那就是个倒插门的胆小鬼,家里那点产业都是那个女人的。说是要给我名分,结果只是搪塞我,在城郊找了处宅子就想打发我们娘俩。我自然不依,后来我威胁他要去见他的正妻,讹了他一大笔钱,拿着便来了京城。”
我皱了皱眉,没成想事情竟然还这么曲折,燕姐姐到底也没找到能托付终身的那个人。
“现在这样挺好的,这院子这铺面都是我的,不用靠别人,商户税虽然重一些,剩下的也够我们娘俩过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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