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策也没再坚持,只是看了看我身后的石碑,对我道:“先烤烤火,等身子暖和了再下山。”
我问景策怎么会找到这儿来,景策道:“是小莺儿奉了老相爷之命来找的我,那小丫头说你入了夜了还没回来,都快急哭了。我派人把你能在的地方都找了一边,还是没找到人,后来是问了阿棠,才知道你可能到这儿来了。”
我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出城的时候就已经挺晚了,想着反正宵禁了也回不去了,索性想在这儿待到天亮了再走。”
又一愣:“宵禁了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景策看了我一眼,道:“老相爷向皇上请了旨,特准我今夜可以出入各城门坊门。”
我顿时都惊呆了:“那岂不是连皇上都知道我失踪了?!”
景策点了点头:“可不是嘛,现在谁都知道你在老相爷、皇上心里的分量了,看谁还敢招惹你。”
我犹豫了好半天,才对景策道:“你能不能不要告诉皇上是在这里找到我的?”
这是欺君之罪,我知道自己这个要求确实有些难为人了,景策却笑道:“我只告诉皇上是在城外荒野上找到你的,至于你是来干嘛的,你自己解释吧。”
景策确实是个聪明人,我点头笑道:“好。”
回城的时候城门都已经开了,因为我的一点疏忽连累了景策一晚上没睡,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拉着他在城门口喝一碗热乎乎的黏豆粥。
景策这次也没推拒,坐在小板凳上跟我一起喝粥。结果刚一入口就险些烫了舌头。
“这个得这么喝,”我给他示范了一下,贴着碗边先吸溜一口,再转着边,一圈喝完,粥就下去了一多半。喝几口再吃一点店家准备的小咸菜,感觉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了。
景策照葫芦画瓢学着喝粥,喝完了抹嘴一笑:“这个真有意思,下次我叫上阿棠咱们一块来。”
我轻轻笑了笑,心道韩棠能有那个闲情大半夜爬起来喝粥才怪。
喝完了粥韩棠还得赶着去上衙,顺路把我送回了老相爷家。
小莺儿估计是守了一夜,从我一进门就开始哭,一直到出了门眼睛还是红的。老相爷精神看着倒是还好,我谢天谢地老相爷没跟着一起熬夜,不然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我把韩棠跟我说的话一五一十都告诉了老相爷,老相爷听罢点了点头:“看来当年的事,确实是有些隐情在里面的。”
我道:“我忽然觉得,韩棠当年那么做,好像是迫不得已,是有人逼他这么干的。”
老相爷道:“这个状元郎的性子我也知道一些,能逼他做事的人只怕不多,他是你爹的得意门生,你对他应该比我清楚。”
我点点头:“他对我爹惟命是从,除此以外我就不知道还有谁了。”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老相爷叹了口气,轻轻闭上了眼睛,“圣命,他不敢不从。”
第180章 往来
在前几天我收到了二狗子的来信,这孩子不负众望,在秋闱中顺利上榜。刚好陶然书院的院长要进京见友人,他可以跟着一块过来,预计下个月月中就能到了。
如今白水城那边兵荒马乱的,二狗子要一个人来我还真有些不放心,能有个作伴的自然是最好不过。
这些天我没事就去永平坊那边的宅子看看,院子里的杂草都收拾干净了,屋里也打扫了一遍,重新盘了灶台,窗户上也重新糊了纸,赶在入冬之前在窗子底下屯好了木炭,总算有了点能住人的样子了。
但我思前想后,二狗子还得筹备明年开春的春闱,我也不能时常过来,所以还是得给二狗子找个做饭打扫的仆人。
找的这个人得家世清白,忠厚老实,手脚得勤快,还得会照顾人。二狗子从小都是他照顾别人,给他找仆人他肯定不习惯,我有点担心他被人欺负了去。最简单的办法还是找牙行,但这样必然又得生出一笔不必要的开支来,我决定还是先自己来物色吧,反正时间还早,赶在二狗子入京前找到就是了。
这些天我下了衙就去西市走一圈,西市的牙行有两三家,但也不乏有一些跟我出于同一目的的散户,这些散户大都在西市市门两侧零散候着。我一去就被几个人围上了,问我是不是要盖房子、需不需要抬轿子,也有会做饭打扫的……我越过这些人群,却看见了个熟人。
当初牛角山下卖蜂蜜的老头,如今的林琼林将军也混在一众人里头,正眯着眼晒太阳。
我打发了这些人,慢慢上前。老头因为阳光被挡住皱了皱眉,又过了会儿确定这挡光的玩意儿没有移开的意思才睁开了眼,看样子已经是恼了。
不过在看见我那瞬间,老头眼里的恼怒还是变成了诧异,随后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起来了,问我:“你小子怎么到这儿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老头自打回京之后苍老得有点迅速,当然也可能是当初在白水城的时候受了罪,之前还是半花的头发现在基本全白了,靠墙坐着就跟身边这些劳碌了一辈子的人一样,哪里还有半点金吾卫大将军的影子。
我也笑道:“因为一点私事。”
老头问:“急吗?”
“也不是很急。”
“那坐下说会儿话,”老头从屁股底下抽了一缕稻草给我,“来。”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知道老头可能是有话想跟我说,便没开口,等着他先说。
老头倒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一开始先是问我过得怎么样,又接连问了几个孩子的现状,后来才说到自己自己身上。
老头叹了口气:“老了,不中用了,上哪儿都不招人待见。皇上仁慈,还让我继续在禁军中任职,可是如今那里头早就换过好几茬人了,谁还记得林琼是哪个。”
我联想到自己在翰林院的现状,大概就能想到老头在禁军的情况,物是人非,当年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大都不在了,而他也已经老得快要握不住枪了,怎么跟那些虎背熊腰精神奕奕的青年人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
“再见着皇上,我帮你提一嘴,看看能不能换一个清净适合养老的衙门。”
“不必了,”老头掏出自己的烟杆子来点上,靠在墙上吸了一口,“我已经跟皇上告老了,皇上已经准了。”
我略微吃惊:“你要走?”
老头点了点头。
我好半晌才想起来问:“那你去哪儿?”
“这个问题我也想了挺久,”老头抬头看着天慢慢说着,“老不死的我孤家寡人一个,如今把你们一个个送回来了,也就没什么挂念了。我想了很多地方用来了却残生,可是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一个地方能睡得安稳。”
我已经知道他说的地方是哪里了,可还是震惊他这个决定:“你要回牛角山?”
老头看着天点了点头。
“说来也怪,以前在那儿的时候觉得那里千般不好,可真的走了,又觉得不漏风的房子憋得慌,没有蜂子在耳边嚷嚷就睡不踏实。人呐,可能就是贱,永远觉得身边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没得到的想争取,失去了的想追回,不到临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有些不忍心地提醒他:“现如今牛角山也不是当年的牛角山了,战火烧过的地方大都十室九空,镇子上现在都没人了。”
“山还在吗?”
我愣了下:“……还在。”
“山还在就行,”老头咧开嘴笑了,“柳铺人靠山活,只要山还在,柳铺就没不了。”
我也跟着笑了:“也是。”
老头笑完了又慢慢叹了口气:“你老实说,你这些年有没有恨过我?”
我也慢慢地敛了笑:“有。”
老头拿胳膊肘杵了杵我,“说说,什么时候?”
“……在你把大狗子送到我身边的时候,在我们被那个乳母敲诈的时候,在我拿着把破菜刀在破庙里拼命的时候,我都恨你,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拿刀砍的是你。你就那么轻易地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送到我这儿来,然后就不管了?你是真不怕有一天我过不下去了,带着大狗子去投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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