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莺儿怯生生问:“什么叫抬棺人?”
阿恒道:“所谓抬棺人,就是死了人之后帮人家抬棺材的,有些人嫌棺材晦气,都不愿意碰这东西,但是黄四不一样,他喜欢喝酒,但又没有银子,帮人抬棺就能吃席,每次在席上他就得以喝个痛快。”
大狗子一脸兴奋,“然后呢?”
“然后有一年夏天正赶上有户人家死了人,黄四又去帮人家抬棺。夜里喝了个烂醉如泥往家赶,途径一片坟地,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等黄四爬起来一看,绊倒他的正是一个酒坛子。黄四把酒坛子上的泥封敲下来,酒香袭人,他从来就没喝过这么好的酒。”
二狗子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颤音:“坟地里怎么会有酒?”
“你听我跟你说啊,”阿恒端着酒碗冲几个孩子一笑,三个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黄四刚要喝那酒,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说这酒是他的,要问黄四要回那酒。这黄四心想到了手的酒哪有再还回去的道理,当即抱起来喝了两口。这时候那老头却笑了,问黄四‘我这酒怎么样啊?’黄四点头道‘我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那老头又说‘我家里还有好多酒,你要不要去尝尝?’黄四当即点头应允。”
“他们两个跋山涉水,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头,黄四心里纳闷,怎么爬了这么久天还没亮啊,就在这时,老头终于说了一句,‘我到家了。’黄四看着眼前平地而起的一座大宅子,心里感叹这老头竟然还是个大户人家,跟着老头进了门,老头径直带着他去了酒窖,指着满地窖的酒让他随便喝,还给他送来了一盘竹笋当下酒菜。黄四恨不能把自己泡在酒里,一直喝到没了知觉才停下来。”
小莺儿拽着我的袖子躲在我怀里,二狗子也往我这边靠了靠,我摇蒲扇的手动弹不得,便宜了那些蚊子随便咬。
只有大狗子还在强作镇静,却还是掩盖不住话音里的颤抖:“然,然后呢?”
“第二天人们发现黄四的时候,发现他正趴在一副褪了漆的红棺材前面,周围的坟包都被他爬遍了,他爬过的地方还有一排黄鼠狼的爪印。”阿恒突然冲着三个孩子眯眼一笑,“你们要不要猜猜他喝的酒、吃的菜到底是什么?”
我突然觉得手里头的酒不香了。
三个孩子“啊”的一声,全都炸起了。
当天晚上小莺儿死活不肯自己睡了。我又不好再让她跟着我们一起睡,只好陪着她在自己的纱帐里先睡着。
小丫头被吓得不轻,一直问我黄四喝的酒吃的菜到底是什么,我不好再吓她,只道黄四喝了黄鼠狼的尿产生了幻觉,并没有真的喝酒吃菜。
小丫头最后睡着了还在喃喃自语:“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从小莺儿那里出来,月已中天,两只狗子紧紧抱在一起,像两个同气连枝的好兄弟。
阿恒倒还精神着,见我出来立马坐了起来,笑的一脸谄媚:“玉哥儿,野湖……”
我忽然想起去野湖的路上就有一片坟地,月光森然,青烟缭绕。再一结合刚才那个故事,当即什么兴致也没了,脱衣躺下拿过被子蒙头一盖,“睡觉!”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黄四喝的酒吃的菜是什么?
第56章 浅凉欺葛衣
第二天,一家人全都起晚了。
几个孩子是吓的,昨晚半夜才哄睡着。我因为要哄他们,也接近三更了才得以躺下。而阿恒,纯粹是自作自受。
昨晚我拒绝跟他去野湖后,这人就开始在床上各种作妖,拱来拱去像条豆虫,左右见我不理他之后,只能自己想办法纾解。
我看着被窝里耸动的人头一时失语,只好拿胳膊肘拄了拄他:“你就不能去外头吗?”
阿恒从被窝里探出一张红扑扑的脸:“其实我也有点害怕。”
“……”我真恨不能一个巴掌把他扇下去。
最后消停下来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几时了,阿恒在一旁睡的酣甜,我满脑子都是一个人趴在棺材里在啃食尸骨。
大清早被尿意憋醒的,我刚一起身,两只狗子立马抬头看过来,大狗子问我:“玉哥儿,你要去小解吗?”
我点点头,两只狗子立马跟着爬起来,“我们跟你一块去!”
一进茅厕,大狗子推开我首先冲了出去,边解裤腰带边嚷嚷:“让我先,让我先!我都憋了一晚上了!”
二狗子捂着裤裆催促,“你快点,我快尿裤子里了。”
我一旁看着不由好笑,“你俩早干嘛去了?”
两个孩子回过头来直勾勾看着我:“我们怕出来遇见黄大仙。”
阿恒这鬼故事后遗症真不小,我心里啧啧两声,以后这几个孩子再不听话,编个鬼故事吓一吓就好了。
吃过早饭阿恒带着大狗子和小莺儿出去操练去了,二狗子彻底放弃了这项活动,全身心投入到了读书中。
距离柳老的雅集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也不知道一个月到底能学到多少东西,但读书不是件急功近利的事,倒也没有填鸭子似的一股脑把什么都往二狗子那小脑袋里塞。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循序渐进,涓涓细流终有入海的一日。
借着二狗子自己读书的功夫,我找出燕姐姐那把黄铜钥匙,到她那宅子里帮她看了看那些花。
时隔一个月再进来这里,牡丹已经谢了,还有几株芍药伶仃开着,花圃里的土还是湿的,燕姐姐走之前应该给它们浇过水了。我也不知道这些花花草草喜旱喜涝,没敢再给它们浇水。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竟鬼使神差推门进了房里。
还是那片珠帘帐子,我撩开进去,燕姐姐不过刚走了两天,我竟从这房里闻出了一股陈腐的味道。
铜镜罗床,燕姐姐这房里的东西好像都没带走,铜镜前甚至还放着燕姐姐平日里常戴的那支珠钗,据说是当年出嫁时的嫁妆,她片刻不离身,如今却没有带走。
她以一种诀别的态势同这里告别,却又像是把最深的执念都留在了这里,根连着脉,骨连着肉,终究要叶落归根,魂归故里。
我小心把她房里的桌面摆件都擦了一遍,临走锁好门,连同那满园子姹紫嫣红一起锁在了里头。
熬过最热的那几天,就开始一天天转凉。日夜温差尤其明显,几次跟阿恒从蒲草丛里出来,衣裳都险些被湿透了。
又是一夜未眠,破晓之际,一波余韵刚刚平息,我从阿恒身上下去,被一旁蒲草上的凝出的露水激地全身一激灵。
“冷啊?”阿恒立时察觉,给我盖了件衣裳,又往怀里带了带,轻叹了口气,“这么下去不行,天儿再冷了这里就来不了了。”
我这会儿手软脚软没什么力气,轻轻“嗯”了一声以示赞同。
阿恒垂眼看着我,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我背上拍着:“我有事跟你商量。”
我又“嗯”了一声,阿恒道:“我想给你们置办一套宅子,你别多想,我不是为了要和你……算了,就算是吧,这半年我一直跟着你白吃白喝,手头剩了点闲钱,虽然买不起什么几进几出的大宅子,但找个地方安置咱们几个应该是够的。我都想好了……”
我打断他:“我也有事跟你商量。”
阿恒低头:“嗯?”
“燕姐姐走的时候把她宅子的钥匙留给我了,说如果我愿意,可以过去住。”
阿恒凝眉一想,“你是说孙寡妇那宅子?”
“燕姐姐现在已经不是寡妇了,”我纠正他,“我最近也一直在想要不要搬过去住,想到今日总算拿了个主意。”
阿恒问:“你怎么想的?”
“燕姐姐那房子,我就不动了,”我靠在人怀里轻声道:“里头还有好些燕姐姐的物件儿,我想给她留着,我自己留个念想,万一燕姐姐在外头过的不好了,回来也还能继续住。”
阿恒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既然房子是留给你的,你决定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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