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策拿起茶杯笑笑:“你跟阿棠闹别扭了?”
我就知道,左右跑不出是跟韩棠有关的事。
“也算不上闹别扭,”我道,“我跟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杨鸿飞案他是主审,我是陪审,漠北之行他调查霍伦,我押运粮草,如今回了京,政事上没了交集,自然就不联系了。”
“是吗?”景策笑了笑,“可阿棠不是这么说的。”
“他怎么说?”
“他说,你还是太孩子气了,意气用事,不顾后果。”
我抿了抿唇,说实话,我对他这话有点反感。
太亲近了,他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孩子气?
我笑了笑,道:“我这种出身,韩大人瞧不上我也正常。”
“你怎么知道阿棠看不上你?”景策道,“他这次回来还跟我夸你了呢。”
我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韩棠这种人竟然还会夸人?
景策抬起头来看着我道:“他说‘不愧是老师的儿子’。”
第179章 孤坟
我端着茶杯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被水温烫疼了才回过神来,忽然笑了:“你确定这是在夸我吗?”
景策轻轻皱了皱眉:“阿棠对柳大人其实一直都很尊敬。”
“可他尊敬的柳大人被他亲手送上断头台死了!”我没忍住冲着景策吼了一声。
店小二端着盘子正要上菜,被吓的在原地一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不愿再说了。
景策招呼小二把东西上上来,递给我一双筷子:“先吃点东西。”
我接过了筷子,却迟迟没有动。
“我饿了,就不招呼你了,你想吃什么自己夹,”景策边吃边道,“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我站在一个中立人的角度说,我觉得阿棠对柳大人是真的敬重,每年寒食他都到柳大人的坟前拜祭。”
我愣了愣:“我爹还有坟?”
当年事发突然,我在柳家抄家的那一晚上就逃走了,事后还是在途中听说了我爹被砍头的消息,一直以为爹爹和柳家的其他人都是曝尸荒野,没想到竟然还能有坟。
“阿棠没跟你说吗?”景策有点吃惊地抬起头来,“当年是阿棠替柳大人收敛了尸骨,跟柳夫人葬在一起了。”
我低头握了握拳,儿子出逃,学生帮着收敛尸骨,到头来自己亲儿子都没擦到过他坟头。
我不禁低头笑了,笑着笑着却笑出泪来,当着景策的面实在有些难为情,我拿手背随便往脸上摸了一把,抬头道:“等过两天我会去登门道歉的,可我道歉是因为我那天不该拿话激他,而不是就认可了他当年做的没错。”
景策慢条斯理地吃着兔子头,我这辈子就见过两个人能把兔子头吃得这么赏心悦目,他跟韩棠在某些事情上当真是一模一样。
“你是不是在查当年的案子?”景策问。
我愣了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你放心,我不是想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我只是觉得,阿棠不是那种欺师灭祖的人。”
我抿了抿唇,没作声。
景策继续道:“当年的案子或许有隐情,也或许没有,我只是由衷地不希望你们之中任何一个有事。”
我轻声道:“我也不希望是他。”
“吃饭吧。”景策笑着道。
又过了两天,我从燕姐姐那里买了些果子糕点,到韩棠门上道歉。
在他家正厅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韩棠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还带着一股药味。
我有点吃惊道:“你的伤还没好吗?”
韩棠摆摆手打发了要来伺候的小厮,自己坐下来,看我的时候还是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他一贯如此,我也就懒得跟他计较了。
韩棠没理会我之前的提问,只是道:“你来干嘛?”
“过来看看你,”我把手里的包裹交给一旁候着的小厮,过了会儿又道:“我为当日在紫宸殿前说过的话向你道歉。”
韩棠轻轻哼了一声:“我怎么受得起。”
“事情没有查实就算到你身上是我不对,”我道,“我会等查清楚了再来找你的。”
韩棠脸色冷得厉害,我生怕他再呕出一口血来,刚打算问清我爹坟的位置就起身告辞,韩棠却又开口了:“你一定要逮着当年的事情不放是吗?”
我反问他:“如果是你家因为一些不明不白的事情被满门抄斩了,你会不会就此放手?”
韩棠又沉默了好一阵子,这才道:“你不用查了,等这一阵子过去,我会把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你。”
我一愣,韩棠这种反应是我没料想到的,急忙追问道:“这一阵子是到什么时候。”
“到这件事情该真相大白的时候,”韩棠道,“但你也得答应我,你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什么陈楚山,什么柳家灭门惨案,你全都撤出来,这里头的人你一个都得罪不起,就待在翰林院好好管你的书,别再出来惹是非了。”
我笑了:“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孩子吗?你要等到临终的时候再把事情告诉我,我是不是也得再等你四五十年?”
韩棠面色一沉:“你不要觉得有老相爷做你的靠山,我就真拿你没办法了,别的不好说,把你调出京去,发配到什么犄角旮旯里,让你一辈子不回来也是行的。”
我咬了咬牙,深知这次来不是奔着吵架来的,沉下气对他道:“你得给我一个期限,我不可能无休止地等你下去。”
“等漠北的战况有了结果吧,”韩棠道,“你不是相信你那个阿恒嘛,等他打了胜仗回来,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点头道:“好。”
从韩棠家里出来后我又去寿材铺买了纸钱元宝,打上二斤爹爹生前最爱喝的酒,买上几块阿娘最喜欢吃的荷花酥,提着径直出了城。
出了延平门再往西五里地有一个不算高的土坡,土坡半山腰处有一棵老榆树,韩棠就是把我爹娘的尸骨埋在了树下。
我到土坡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暗了,摸黑上了坡,爬到一半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那棵老榆树。
我快步跑了过去,拨开坟前几棵杂草,摸索到墓碑上的字,一下子哭出声来。
先师柳公俞英柳夫人之墓。
时隔十三年,我总算能来他们坟前上柱香了。
我拿头抵着冰冷的石碑,一时间什么想法也没了。
我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
我在柳铺的时候给他们烧了那么多纸难怪都没有回应,他们把家安在这里了,可怎么也不知道托梦告诉我一声,怎么忍心就把我一个人丢在外头漂泊那么些年。
我有好多话想跟他们说,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靠着墓碑,泪流满面。
我有多久没这么恣意哭过了,久的我都不记得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我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难,从来都是躲起来自己消化,可到了爹娘面前就像又变成了个孩子,什么委屈都憋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抬头的时候看见原本挂在树梢的月亮已经走到西边去了。这才想起来赶紧把带来的纸钱都点上,祭品拿出来摆好。
看着一坛子的杏花村,我突然想跟爹喝上一杯。
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喊我我始才睁开眼,第一眼是景策的脸。
我愣了愣,有点不知道身处何处,打量了眼周围,还是那个土坡上的老榆树,这才愣过神来,我还在爹娘墓前,靠着他们的墓碑睡着了。
那景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景策有些无奈道,伸出一只手来要拉我,我想伸手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冻僵了。
“好了,没事了,”景策把火把递给身后的下人,把身上的斗篷罩在我身上,作势就要下来抱我。
我急忙挣扎着起来,活动了下筋骨才找回了点知觉,冲景策道:“不用了,我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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