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不是一座山,而是长安城往西的一片山,早年间用于皇家猎场,也给驻扎在京郊的禁军用于演武。后来先帝在位时在南岔河附近新建了演武场,足以容纳十万兵,西山这片也就逐渐荒废了。后来皇家把这片地承包给了一些果农,山上种起了瓜果梨桃,用以供给宫里和一些官宦人家的新鲜果蔬。清晨从这里采摘,不到半晌午就能送到各皇亲贵族手里,还都挂着新鲜的露水。
这片杏林也是这么个来头,春天里赏花,夏日里吃杏,杏林的主人也是个会来事的,在满园杏花林正中搭了几个凉棚,里头桌椅齐全,还兼带卖杏花饼和杏酒,让人在赏花的同时还能喝酒品食,文人雅客在尽兴之余园子主人也赚得盆满钵满,真可谓一举两得。
大狗子他们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坐不住了,看着山路边上的野花野草稀奇得不得了,一点儿也不像山里长大的孩子,恨不能下来跟在马车后边跑。到了地方就更耐不住性子了,一转眼的功夫就在杏花林子里不知所踪了。
满园杏花如雪,站在高处一眼望不到头,微风徐来,杏花花瓣浅浅在地面盖了一层,暗香浮动,心旷神怡。
剩下我、景策和凌崖子则在林子中间的凉亭里歇下来,摆上小食倒上酒,痛痛快快吃喝起来。
景策道:“上次跟阿棠来的时候这些亭子还没搭好,我们就在树底下随便找了处地方坐,伴着落花饮酒喝。一壶酒喝到最后才发现酒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落进去了一条青虫,扭来扭去竟然还是活的,把阿棠恶心得不行,差点把喝的酒都吐出来。”
凌崖子接着道:“那倒是跟我那穷讲究的师兄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云台山后山有棵李子树,从来没人管过,但是结的李子又大又甜。有次我献殷勤摘了两个李子给他,结果被他吃出一条青虫来,把我教训了一顿不说,还要砍树,要不是一众师兄弟拉着他那棵树就不保了。”
想不到超凡脱俗的凌霄子道长竟然还会跟树置气,我跟景策都笑起来,我也道:“我以前在牛角山的时候,家门口有杏树,也有棵李子树,果子结多了吃不了就拿到集市上卖,阿恒还去集上卖过李子呢。”
景策笑道:“阿恒还会卖东西?”
我想了想当时的情形,轻轻笑起来:“一上午李子也没卖出去几个,倒是人给晒蔫了。”
几个人又是哈哈大笑,笑了半晌慢慢回过味来了。
凌崖子:“为什么我们说的还是那些人?”
景策:“谁再提他们谁就是狗。”
我:“来,喝酒。”
春风拂暖,杏花穿亭而过,我渐渐发现,没了那些人当话头,寂静得就只剩风声了。
我赶紧找话题道:“二哥,你跟凌崖子道长是怎么认识的?”
景策想了想,端着酒盅笑起来:“这事说来话长,那年渝州送上来一桩刑案有些蹊跷,一个村子死了十几个小孩,说是山鬼所为,一直定不了罪,我便请旨下去核实罪名。结果那地方山穷水恶,人开化的程度也不高,根本就不是什么山鬼作祟,而是有人借山鬼之名行凶,专门抓小孩子吃他们的脑髓,据说可以延年益寿。当时村子里有个大祭司,村民们对他十分信任,我当时就觉得这件事跟那个祭司脱不了干系。”
我点点头:“是那个大祭司散布山鬼谣言,方便自己行事的吧?”
景策抿嘴轻笑,凌崖子则是一脸嫌弃:“那个大祭司就是我。”
我:“啊?”
景策笑道:“我当时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但后来慢慢才发现,村子里自从有了这个大祭司之后就没再丢过小孩了,倒像是这个大祭司在无形之中保护着村子里的人。”
凌崖子道:“我比你去的要早,先一步发现了那里的端倪,吃小孩脑髓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片的地方官、县太爷。我当时有心揭露他的恶行,却无奈只是个手无寸铁的穷道士,那地方连封信都传不出去,只好在村子里隐瞒身份做了那个祭司,借机提醒村民们提防那些外来人。”
景策接着道:“后来我在凌崖子的协助下将那些个丧心病狂的地方官绳之以法,然后就相熟了。后来又在京城遇到,我才知道他就是五王爷李祎,他说我俩有缘,非要卖张符给我。”
这套说辞倒是一点也不陌生。
我问:“你多少钱买的?”
景策伸了个五出来,我刚想说咱俩就是被他忽悠的大冤种,没成想景策开口道:“五百两。”
我:“……”
突然发现凌崖子对我还是很友好的……
我幽幽开口:“你知道他卖给二狗子一张符多少钱吗?”
景策饶有兴趣地看过来:“多少?”
我刚要开口,就被凌崖子一把捂住了嘴。凌崖子冲景策讪讪笑道:“这种东西讲究的就是心诚则灵,跟你花多少钱没关系。”
好在景策大度,没再追究,只是说:“那张符我给了阿棠,他这次逢凶化吉,不知道有没有那张符的成分在。”
仔细想来,韩棠这次的劫是凌霄子道长亲自去解的,也不算凌崖子骗人。能花钱给重要的人买来福报,只怕多少银子景策也愿意出。
景策又问我:“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想了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把当初在鬼市上遇见凌崖子的事跟景策说了说,“后来又在柳铺集上遇见,他追着我要卖符给我,差点被阿恒打一顿。”
景策喝了口酒,笑道:“那个说辞,是挺欠打的。”
凌崖子靠着亭柱,眯着眼睛道:“你不知道这傻小子多大的能耐,跑到鬼市上卖御赐之物。”
我突然恍然大悟:“所以你当时就认出我来了?所以才跟着去我家借宿?”
凌崖子点点头道:“当年柳家的事我也听说过一些,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事后我也没告诉师兄和皇上。”
我冲人抱了抱拳:“多谢了。”
想了想又自嘲地笑了:“不过皇上可能早就知道我们隐居在牛角山下的事了。”
凌崖子急忙摆手:“那可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我笑道,“咱们这位皇上知道的,可能远比咱们以为的要多得多。”
景策对此倒是认可,点了点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通过阿棠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知道阿棠是触动了别人的利益被人陷害的,所以不管那些人在朝堂上对阿棠如何构陷,皇上都无动于衷。”
我:“那些大臣们其实都错了,他们以为他们要对付的是韩棠,可实际上这件事是皇上让办的,把韩棠撤下来,便是皇上在这件事上服了软、撤了手,咱们的皇上可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呐。”
“是啊,咱们也错了,”景策笑道,“我当初还说阿棠在朝中没有靠山,征地的事他办不成,如今看来他不仅有靠山,还是最大靠山。”
凌崖子伸手到亭外,接了几片杏花伴酒,欲把杏花同酒醉,边喝边道:“你们不要觉得我是皇上的亲兄弟才为他说话,但我其实三两年也回不来一趟,与皇上也谈不上多深厚的兄弟情。我说句中立的话,咱们的皇上虽然算不上多英明神武,身体所限,他有很多事都没办法亲力亲为。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他的臣民,他可能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兄长,但绝对是一个好皇帝。咱们要相信咱们的皇上。”
我怔在原地,凌崖子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我说的。
第202章 丁一
四月中,西北的战事传来了捷报,果然如阿恒在信里所说的那样,突厥已经耗不起了,要送上降书求和,还专程派了使臣来京商量求和事宜。
上任突厥可汗阿史那莫禾共有四个儿子,如今掌权的是他的大儿子阿史那从恩,这位阿史那说来也是个狠角色,将下面的三个弟弟一个毒死在大年夜,另一个绑在哨塔上直接晒死了,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才幸免于难,阿史那从恩至此坐稳了突厥的第一把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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