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能跟我一起同仇敌忾,我心里生出了一种畅快,继续道:“我那个时候最怕的就是官府,为了掩人耳目,就拿了一笔银子给他们。可我没想到,贪念诱导人心,有第一次就有无数次,那只是个开端。”
“后来总有人拿一些寻常琐事来找我,家里丢只鸡,丢条狗都成了我偷的。我自己还是个孩子,又带着一个孩子,没有比我们更好欺负的了,关键我还有个硬伤,我不敢报官。”
“为什么不走?”阿恒问我。
“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儿?你能保证别的地方就没有这样的人了吗?”我在碗沿上画了几个圈,看着碗里的波纹道:“而且等我想走的时候,已经走不了了。有一天夜里家里来了一伙无赖,把银子全都抢走了,包括那张地契。”
“一群狗杂碎。”阿恒恶狠狠地咬着牙道。
“我带着大狗子乞讨过一阵子,后来意识到还是得找个地方落脚才行,所以就看上了这个破庙。当时这个庙是有主的,一帮无家可归的乞丐长期占据这里。我就每天把大狗子找个地方藏起来,带着一把生了锈的菜刀来这里,见人就砍,是真砍,不要命的那种,他们都以为我疯了。后来这地方就没人敢来了,我这才带着大狗子定居下来。”
阿恒拧着眉头看着我,半晌没说话。
“你不用心疼我,”我笑笑,拿起碗来跟阿恒的轻轻一撞,一饮而尽,“我跟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不要看谁顺眼就对谁掏心掏肺。你在家族庇佑下长大,不明白人心有多复杂善变,你以为的民风淳朴是因为你没有直接与他们有利益冲突。就像咱们第一次见面在柳铺集上,我完全可以就那棵老地精讹你一大笔钱,也可以直接拿了你的银子走人,让你再也找不着了。”
阿恒皱眉:“可你回来了啊,还给我了那棵血芝。”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
“嗯?”阿恒抬头。
“我的那些经历和教训就注定我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对一个人卸下防备,所以我从一开始接触你,让你到我这里来,我的目的就不纯,”我直视着阿恒,认真道:“你有银子,还有身份和地位,我搭上你以后再有好的货色就不愁出路,以后在柳铺集上也会有我的一席之地。而且我嫉妒你,凭什么你衣食无忧,我却得腰里别着把菜刀才能入睡?我想看看门阀世家出来的小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被骗了会不会恼羞成怒,被逼急了会不会狗急跳墙?”
“可慢慢的我就后悔了,”我喉头紧了一下,再出口的话里带着几分颤音,“我开始想,如果……如果当初柳家没出事,我是不是就可以像你一样长大,是不是……就能长成像你一样的人。”
阿恒站了起来,过来我身前蹲下,“玉哥儿,你……”
我打断他,“你对我生出的那点好感,不过是基于一点表象外加怜悯,你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当初他们抢我的东西你觉得可恶,后来我抢乞丐的地方也是一样的,爱恶欲不过是一念之间。你啊,早晚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里的,我不想你将来后悔,想起在这里的日子会觉得厌恶。”
“不会的。”阿恒垂眸道,突然伸手轻轻环住了我,头垫在我肩上,拿手在我背上拍了拍,“你是我在这世上遇见的最好的人,也会是我要执着一辈子的人。玉哥儿,你相信我,我绝不负你。”
酒气微醺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是醉了,轻轻偏了偏头,在那只带点微凉的耳朵尖上亲了一下。
第39章 脉脉不得语
动作完全是无意识的,亲完之后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整根后脖颈都石化了。
我到底喝了多少?
就这么一小坛杏酒不至于晕成这样吧?
酒铺掌柜给我的是假酒?
正在我寄希望于动作太轻,阿恒并没有察觉之际,阿恒突然伸手揉了揉耳朵。
紧接着声音就在我耳边响了起来:“玉哥儿……你是不是亲我了?”
“没有。”我把人推开,把酒坛子抱起来晃了晃,还真快见底了。
“我都觉出来了,”阿恒把摸耳朵的手摊到我面前,“你闻闻,还带着酒味呢!”
“我没亲。”我做贼心虚,爬起来欲逃,“你自己也喝酒了,手上有味不正常吗?”
“柳存书,你这个怂包!”阿恒一把拉住了我的腕子把我拖回来,“你方才那股把自己一贬再贬的气势呢?要你承认亲我了就那么难?!”
“我没……”话音还未落,我唇上就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上来。
那是一个毫无技巧的吻,里面掺杂着几分蛮横的怒气,又有几分孩子气,固执又倔强,带着宣泄的意思。
酒香弥散,我俩身上的酒劲都被逼出来了,一时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跟不上来,嘴里甚至尝出了几丝血腥气。
我在眼前一阵阵发黑之际使劲把人推了出去,舔了舔嘴角,确实是流血了。
猛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我登时就恼了,“你发什么疯?!”
“我亲你了!”阿恒一字一顿道,“我敢作敢认,不跟某些人似的当缩头乌龟,你明明就是也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敢认?!”
“你这叫亲吗?”我气不打一处来,抓起酒坛子就想往阿恒身上砸,又心疼里头还剩了点酒,最后抓起几粒黄豆使劲砸过去,“嘴都给我咬出血了你管这叫亲?!”
阿恒看着我嘴上的伤口抿了抿唇,半晌后道:“那要不……我再来一遍?”
我直接把凳子砸了出去,“滚!”
一整个下午连带着傍晚,我在房里,阿恒坐在院子里,势如水火,谁都没搭理谁。
到了傍晚,镇子上起了雾,和炊烟交融在一起,袅袅婷婷,淹淹润润。山上的雾却小了,整座牛角山越来越清晰,在暮色里被勾出一个深邃的黑影。雾像是从山上一层层剥离,蔓延到山脚下,将整个镇子吞并进了云海里。
薄雾冥冥之际几个孩子疯玩回来,带着一身尘土和薄汗。我摆好了碗筷,对小莺儿道:“去喊你们阿恒哥哥吃饭。”
小莺儿刚转过身就停了下来,脆生生道:“阿恒哥哥你来的正好,玉哥儿叫你吃饭呢!”
我一回头,正与阿恒对上,那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吓得我险些掉了手里的汤勺。
不就是亲了一口没认嘛,我心道,怎么跟我撅了他们家祖坟似的?
吃晚饭的时候二狗子一眼就看出了我嘴上的伤口,问我:“玉哥儿,你嘴怎么了?”
我搓了搓那处红肿,这会儿还有点疼,没好气道:“蚊子咬的。”
“什么蚊子这么厉害啊?”小莺儿挑着筷子看我,嘴里填得满满的,含含糊糊问:“这得是只大蚊子吧,玉哥儿你拍死了吗?”
阿恒端着碗轻笑,“这蚊子是你玉哥儿喂大的,他不舍得拍死。”
小莺儿噘着嘴一脸担忧:“那万一它咬我怎么办?”
“不会的,”阿恒一边说着一边像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下唇,“这蚊子不咬别人,只咬你们玉哥儿一个。”
我一个眼刀冷冷扫过来,阿恒端着碗冲我挑了挑眉,这才住了嘴。
吃过饭之后二狗子收拾碗筷,我去烧水给几个孩子洗澡。
孩子们在家里憋了一个月,今天在外头都玩疯了,回到家里还不消停,边洗澡边扑腾,等伺候他们洗完了,我自己也湿了大半了。
等也我洗好了回到房里,阿恒正背对着我把两张香案排开,这是准备要睡觉了,
宽肩窄腰,身形颀长,却只能睡在两尺宽的香案上,并排着就得蜷着腿,连接着晚上稍微翻个身就得掉下来。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大户人家的小少爷,跑到这穷乡僻壤里遭这份罪到底图个什么?
大狗子和二狗子正准备往床上爬,被我叫住了,抱了床被子给他俩,“你俩还去睡香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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