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朗就自己站着,”阿恒拉了我一把,凌崖子被晃了一下子,险些又摔倒在地。
我无奈看着阿恒道:“你总跟他较劲干什么?”
“谁跟他较劲了?我才懒得搭理他呢,”阿恒推着我往柴房走,“快去做饭,我都饿了。”
烧火期间听见后院里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的猪叫声,到最后越来越小,再也听不见了。
吃早饭的时候大狗子手舞足蹈地给我们讲杀猪的过程,小莺儿胆子小没敢去,这会儿却听得聚精会神,听见大狗子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抖了个哆嗦,又迫不及待地问捅的哪里。
“当然是吊起来捅脖子了,那么长的杀猪刀一把捅进去,再在里头打个旋儿,抽刀的时候鲜血飞溅,接了好几大盆呢。”
“行了,先吃饭吧。”我敲敲大狗子的碗,再让他说下去这饭就吃不下去了。
大狗子却还是热情高涨,“等猪死透了之后,柳二叔还拿了一根很细很长的铁钎子从猪脚穿进去捅了好几下,然后就对着猪脚吹气,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小莺儿急问为什么。
大狗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玉哥儿你知道吗?”
我也没见过杀猪,只好摇了摇头。
“阿恒哥哥呢?”
阿恒自然是更没见过,说不好看见猪跑这都是头一遭。
凌崖子这时突然探头上来,“这个贫道倒是略知一二,这种做法叫做吹豕,是为了将猪皮猪肉分开,方便猪脱皮去毛的。”
几个孩子立即一脸崇拜地看着凌崖子,“凌崖子道长,你好厉害啊!”
阿恒没好气地往我身边挤了挤,“离远点,一身猪粪味。”
凌崖子笑笑,端着碗去外头吃了。
等我们吃完饭出来,正碰见凌崖子腕子上搭着几根猪大肠,手里端着一盆猪血从后院出来。
我看着好奇,问道:“猪血也有避邪的作用?”
“非也非也,”凌崖子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我当年游历到一处时,曾见过一种猪血的吃法。将其混合葱姜蒜汁之后灌入肠中,上火蒸熟之后食用。这样的猪血吃起来不但不腥,还鲜嫩可口,十分爽滑。如今正好有血又有肠,我就问那位善人讨要了一些,还想要借贵处的柴房一用。”
这种吃法倒是新奇,我起了点兴趣,“你自便就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开口。”
“那便多谢了。”凌崖子乐呵呵地端着肠和血进了柴房。
作者有话说:
行走的美食家凌崖子给大家拜年了
第93章 腊月二十七
当天晚上凌崖子做的猪血肠大受欢迎,确实如他所说,这么做出来的血不腥,口感脆滑,连阿恒都板着脸吃了好几块。我下午的时候闲来无事也去观摩了阵子,这东西不难做,猪血不值钱,猪肠也都是一些没人要的下水,等日后柳二叔再杀猪的时候倒可以尝试着自己做一做。
“当年贫道游历至长白山一带,当时也是正赶上年节,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村子里的人合力杀了一头猪,猪心、猪肝、猪肉还有这样的血肠煮了满满一大锅,当地人管这样的乱炖叫杀猪菜。贫道有幸分得了一碗,吃完全身直冒汗,那滋味念叨至今。”
大狗子一脸羡慕,“我也想吃杀猪菜。”
阿恒抬头看了凌崖子一眼,“你一个道士凭什么能开荤?”
凌崖子眯眼一笑:“不能开荤的那是和尚。”
阿恒不屑道:“我看你就是个招摇撞骗的假道士。”
凌崖子摇头笑道:“其实道士也分两类,一是全真教道士,他们戒律严格,主张行并重、清净恬淡、无私寡欲,戒杀生,戒荤酒,戒淫邪,总之你能想到的他们都戒。还有一类是正一教的道士,可以食荤腥,可以不蓄发,还可以有家眷。”
我懂了:“所以你是正一教的?”
凌崖子摇头:“我是全真教。”
“……那你怎么……”
凌崖子笑得一脸坦然:“所以才被我师兄赶出来了嘛。”
……行吧。
阿恒:“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不急,”凌崖子心安理得地把饭吃完了抹了抹嘴,看着我道:“对了,明日能不能借我身衣裳。”
阿恒脸色一沉,“你想干嘛?”
凌崖子抬了抬自己锃光瓦亮的袖口,“毕竟是年节嘛,贫道也想把这身道袍洗一洗。”
“可以。”我点头应允。
阿恒冷哼了一声:“之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干净。”
凌崖子撩起下摆给我们展示了一大块污渍,“今天早晨沾上猪粪了。”
我跟阿恒还有几个孩子默默都放下了筷子。
隔天凌崖子穿着我一身破袄在后院里洗道袍,头水直接就是浆糊,足足换了三盆水才勉强能看清水色。
我去后院喂鸭子的时候正看见几个孩子围在凌崖子身旁问东问西。
凌崖子此人虽然也老大不小了,但有个好处,就是待人真诚,他从没拿我和阿恒当小孩看,也没拿小莺儿他们当小孩看,这会儿就像与至交好友谈心一样,有问必答,没有半分敷衍。
这估计也是几个孩子愿意跟着他的原因。
而阿恒就像一个受了冷落的小媳妇一般在一旁夯吃夯吃地劈柴,一言不发,但怨气逼人。
我把早上剩的白菜叶子剁碎了倒进食槽里,几只鸭子立马围上来抢吃的,我在一旁的稻草堆里转了一圈,找了两个鸭蛋。
自打入冬以来有两只鸭子就不怎么下蛋了,冬天本来能吃的东西就少,还有两只光吃不下蛋的,我那几片白菜叶子就显得有些拮据了。正想着要不要趁着年节杀几只炖了,身后的凌崖子突然开口了:“要杀鸭子啊?说起鸭子我倒是知道几种做法,你要不要试试?”
我回头看过去,“你怎么知道我要杀鸭子?”
“明明有五只鸭,你手里却只有两个蛋,眉头紧皱,面色凝重,你现在就差拿笔在脸上写上两行字了,‘给我把刀,我要把这两只不争气的东西给宰了’。”
我给他说笑了,“我哪有。”
“清蒸鸭、红烧鸭、姜爆鸭、干锅鸭、烧鸭、卤鸭想吃哪个?”
“烧鸭!”
说干则干,我招呼阿恒,“阿恒,宰鸭子!”
阿恒无动于衷地劈着手里的木柴,眼神都没给我一个。
我知道阿恒一直对凌崖子有气,要让他来给凌崖子打下手确实也是为难他了。但再怎么着也不能跟吃的怄气,见阿恒不肯帮忙,便只好撸起袖子来自己干了。
我右手拎着菜刀,刚进鸭棚那伙鸭子立即四处奔逃,那几只老鸭尤其精明,专挑各种犄角旮旯躲,还把几只幼鸭推在前头自己往后头躲。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鸭子没捉到一只还吃了一嘴鸭毛,扶着腰歇了一会儿,正打算一鼓作气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握刀的那只手却突然被从身后拉住了。
“嗯?”我回头。
阿恒把我手里的刀接过去,“让开吧,我来。”
我愣了愣,冲人一笑,“那就有劳阿恒大侠了。”
阿恒负责杀鸭,大狗子和二狗子烧水秃毛,我则跟着凌崖子学着如何做烧鸭。
只见凌崖子把鸭子拿过来之后先是开膛破肚,五脏都掏空之后内内外外都拿盐巴抹了一遍。等腌制入味后再用蜂蜜、白醋来回抹了三遍。
凌崖子问:“家里有酒吗?”
“有。”我找出一小坛子杏酒,“只有这种的,能行吗?”
凌崖子敲开泥封闻了闻,先自己凑上去喝了一口。
“还行,”凌崖子果然荤酒不忌,喝完了还不忘咂咂嘴,这才倒酒出来把鸭子表面又抹了一遍。之后用干荷叶把鸭子包严实了外面裹上一层泥,扔进灶膛里点火烤就是了。
火光闪动,烤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我看着凌崖子穿着我的破袄,一秉虔诚地盯着灶膛里的鸭子,一点也没有修道之人的出尘气质。一时好奇,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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