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鳞次栉比的屋舍,路越走越空旷,遍天的雪没能掩盖远处的火烟味。
此时,只要目光往远处白墙上一眺,就能看见升腾的黑烟。
厉坛近了。
引玉眯起眼,在看见那袅袅灰烟时,馋劲儿又涌上心尖,也不知道她从草莽山消失后,烟杆落到哪去了。
她停下脚步,捏住伞柄说:“跟着鬼气走的确没错,那厉坛一设,怕是百里外的鬼祟也赶着来了,鬼气聚集之地就是厉坛所在。”
不远处传来火花噼啪声,这天寒地冻的,厉坛的火势竟一直不减,浓浓黑烟快要与天上乌云持平。
“难不着你。”莲升说。
引玉悠悠说:“小聪明罢了,只是我不明白,邬嫌为什么要把我的地方糟践成这样子。”
莲升没应声。
绕过斑驳白墙,才知那厉坛到底有多大,竟比草莽山里的石台宽了不止三倍,跟个广场似的。
不同的是,祭台上大火刮刮杂杂,火烟浓黑冲天,炽光灼目,叫人压根看不清里边是什么样子。
只定睛多看那烈火两眼,眼前便好似余下一团光斑。
引玉忙不迭移开眼,忽然听见几声“啾啾”,似乎什么东西在叫。
传闻里,僵被大火灼烧时,是会发出“啾啾”声的。那声音和它残躯败体极不相称,乍一听悦耳得好像鸟儿唱叫。
这天寒地坼之地,人尚难存活,更何况是鸟,既然不是鸟,就只能是僵!
只是,放眼望去烈火熏熏,厉坛周围没个人影,都说此地僵尸源源不绝,想来,那些僵或许还有个隐蔽的藏身之处。
引玉本想迈近点仔细打量,肩头却被紧紧按住了,手里还被塞进来一把伞。
莲升把伞给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祭台大火,说:“就在这站着。”
“有僵。”引玉握住伞柄,在火光中寻觅,“但我看不到它。”
“我知道,我看到了。”说着,莲升往火中一指。
引玉循着那方向眯眼,什么人影也没见着,嘟囔:“鱼老板您这火眼金睛的,我比不上呀。”
莲升好像听不出对方话里的阴阳怪气,站在雪中一个抬臂。
顿时,远处大火就跟墙倒房塌般,火势往旁一歪,硬生生岔开了一条道。
引玉还没来得及夸,便看见了莲升方才所说的“僵”。
那身影蹿得飞快,看起来行动自如,哪像什么活死人,更别提对方还穿着一袭粉衣,身上不沾污浊,哪家的僵能有这么得体?
可终究是只看到了一眼,她正想细看,那身影就不见了。
怪事,大火中不光有来去自如的人影,竟还有一棵烧不化的树。
那树矮墩墩一棵,枝又细又长,叶子不算繁茂,似乎是棵桃树。
祭台的确被大火烫得热滚滚的,可到底不是三四月天,观这株桃树长得青翠娇嫩,属实离奇。
引玉还在琢磨那株桃树,目光一别,便见莲升已走到十尺之外,那架势分明是要只身闯入。
她一愣,连忙快步跟上,喘气道:“鱼老板要进去么,不妨带上我?也好有个照应。”
谁照顾谁还说不定。
莲升不发一言地看她,干脆把伞夺了回去,下巴往火里一努,意思明确。
耳报神顿时有话说了,木眼珠转溜着说:“你们要看便看,别把我烧坏了。”
“我护着呢,烧不着你。”引玉抱好怀中木人,在挨近祭台时,才感受到扑面的灼热,慢声道:“刚才那人影不是僵,鱼老板怕是看错了。”
“乍一眼还以为是。”莲升不尴尬,连衣摆也不掖上一掖,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走到火中。
引玉拎着裙摆,既怕沾灰,又不想沾到火,走得蹑手蹑脚。
“这火怎这么烫,我周身木头都要燃起来了。”耳报神稚声念叨。
一些怨魂呜哇一声从火中钻出,玩闹般从引玉身侧掠过,挟来一阵寒意。
这冷热交替的,当真让人难受。
引玉眉心一皱,抬手挥了两下,把扑面的阴气给扬散了。
说是采生的祭台,实际上台上连一具枯骨也不见,也许是被彻底烧化了,变成了遍地的尘埃。
一路火墙夹道,走要正中时,才得以看清那株桃树。
桃树长得苍翠,却无花无果,枝叶还嫩得很,看似是新栽不久的。
引玉左右张望,却没能再见到刚才的人影,就那匆匆一眼,连对方身形都没看清。
祭台上刻了文字,无非是些祈福的咒术,和草莽山上用来养疫鬼的截然不同。
那刮刮杂杂的声音中,依稀又夹着几声“啾啾”,还飘出一些和烧焦味不同的腐臭。
“莫非……”引玉掖着裙往下一蹲,只伸出一根食指,在土灰上划出一道曲线,“这底下还暗藏玄机?”
火不是一般的火,因为她发现,这些尘土还真是尸骨所化。
“啾啾。”
又一声叫唤。
这回引玉听清楚了,声音就是从脚底下传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3=
第54章
“有僵。”引玉退开一步, 不料耳边全是啾啾声,跟鸟群叽叽喳喳无甚区别,吵得双耳嗡鸣。
地下一定有僵,它们再无别的藏身之处。
僵循活人息而动, 一有活人靠近, 就会一股脑涌过来。但因为祭台上大火不断, 底下也炙热无比,僵如受火烤, 才会叫唤不停。
莲升还在看桃树,那株桃树长得好, 枝叶不算繁茂, 却苍翠碧绿, 炽风一过,枝叶微动, 好似生有灵智。
寻常树木哪能在大火中屹立不倒, 这棵树,想必真成了妖。
“我听见了。”莲升说。
引玉又捻了一把细碎骨灰, 抬手扬开,说:“死在厉坛上的人怕是有成百上千,这些尘都是人骨所化。”
莲升拨动桃叶,“难怪这桃树长得这么好,活人作养料,哪是寻常林木享得到的。”
“生灵了?”引玉朝桃树睨去。
热气扑面, 桃树嫩生生的叶子也跟着曳动,要是离远了望, 定像极窈窕女子手舞足蹈。
莲升捏上桃枝, 作势要折断, 那桃枝随之一摆,却像在随风摇曳,并非有意躲避。
“阴气太浓,觉察不出。”她松开桃枝。
引玉拂开脚底尘灰,企图找到机关暗道,说:“既然僵能藏在地下,那一定有下行通道。”
石台上覆了极厚的尘埃,拂开时见台上刻痕奇浅,姑且算作平整,不像藏有机关。
耳报神还被引玉勒在怀中,它被热气熏得头胀脑热,忍不住嘀咕:“这地方邪门,邬嫌当真没少作恶!看看地上这大片大片的,可都是骨灰,要么是活人直接被烧死在台上,要么就是有活人被困死在地下,化僵后企图逃脱,却没能逃过被焚烧成灰的结局!”
“把僵养在地下,是想像草莽山养疫鬼那样,以阴养阴?”引玉琢磨。
“气煞我也,不将邬嫌擒捉,不解我心中愤恨!”耳报神稚声喊道。
引玉被吵着了,往木人嘴上一捂。
耳报神嚷个不停,“你怎能用碰了骨粉的手捂我嘴!”
“你又不是用这张嘴说话。”引玉松手,又抓了把尘灰,缓缓在掌心揉开,“不过,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这厉坛之祭,也许不光有死祭,还有活祭。”
活人祭祀在以前也不少,譬如一些王侯将相的,就喜用活人陪葬。那些婢子随从跟着下墓,逃脱不得,被活活饿死。
引玉站起身,眯起眼说:“这底下会不会是陵墓?”
莲升松开桃枝,眼是微微别开了,余光却未移走。
只见那桃枝往后一摆,分明是有意避开。
莲升轻呵,伸手不轻不重地掐住那截枝,手里桃枝扭个不停,连带着整棵树也摇曳不歇。
“谁的墓?以前掌管此处的神仙么。”她淡声调侃。
“哪能。”引玉哧上一声,她可不信邬嫌会给她造坟。
邬嫌此人剑走偏锋,倒有可能做出些稀奇古怪的事,可就算是造坟,她也只会给自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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