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问雪正要走,忽然被喊住。
“这位仙长。”林醉影眸光微颤,一颗心近乎跃出胸膛,挤出嗓的话音干涩无比。
薛问雪回头,他此前从未到过芙蓉浦,理应不认识这芙蓉浦的主人。
林醉影定定看着他,眼里的期许在这一刻抵至巅顶,哑声说:“敢问仙长,可有见过许千里。”
这些年薛问雪一直在求道,他的道太过狭窄,只看得到眼前。
他心里从未有过明确的方向,因此他每日都要起卦,以算准自己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该与何人论道,正因如此,他并非什么妖都会除,什么人都会邀之论道。
许千里……
这个名字倒是熟悉,在追忆此人时,一些记忆被牵扯而出,薛问雪不由得额冒冷汗。
林醉影看薛问雪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脊背蓦地发寒,赶忙问:“你见过他,是不是?”
薛问雪额冒冷汗绝不是因为许千里,他抿紧唇,良久才松开牙关说:“见过,我曾与他论道,他很厉害。”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何时何地?”林醉影仓皇发问。
薛问雪定定看向林醉影,说:“他……殁了。”
林醉影往后一仰,差些倒下,一张脸因屏息而显露灰白死气,幸好引玉朝她后心拍去一掌,硬生生用灵力撞开了她的气道。
她匆忙倒吸一口气,周身却依旧紧绷,两只手上全是青筋。
“醉影!”引玉作势又要拍出一掌。
林醉影竟笑了,惆怅地扯起嘴角,双肩随之一抖,“也是,他哪里会轻易忘记我,这些年不闻不问一定事出有因。”
薛问雪抹去额上冷汗,说:“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灵犀城外,我约他论道,但他算出灵犀城东南面有妖,便说改日再叙。我等了数日未等到他,便去一探究竟,才知他和那妖同归于尽了。”
从晦雪天起,往西依次是春不度、卧看山、扪天都、芙蓉浦和灵犀城,途径万里之远,才见一溪翠烟,而龙娉曾经出没的不移山,恰就在灵犀城的东南面。
莲升皱眉问:“东南面,是不移山?许千里当时要除的妖,是什么妖。”
“是不移山,那妖神出鬼没,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薛问雪皱眉,“也正是在那之后,我一路东行,在追寻毛僵的途中,听说扪天都妖患成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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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一路追寻?”引玉扶住林醉影, 生怕她忽然倒下,说:“那妖应该伤势颇重。”
“伤得重不重我不知道,我一路追寻他的行迹,跟在后边穿过城廓村落无数, 他行迹怪异, 像是拖行。”薛问雪回忆道。
“拖行?”引玉一嘁, 心说多半是爬行,爬行便极有可能是龙娉。
她暗暗揣度, 当时龙娉离开枉死城,多半是先回了不移山, 随后一路东行, 到扪天都。
“城民村民也有发现可疑之迹, 但无人见其真容。”薛问雪眉间凝着黑云,冷声又说:“我接着又追了两日, 可惜妖迹忽然消失, 我不得不放弃追踪。”
“可惜了。”引玉眸色微黯,“看来这不移山, 不去也得去。”
薛问雪困惑不解,“那妖既已离开,应当不会再回去了,仙姑是要到不移山找线索?我记得不移山贫瘠炎热,大旱云霓,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贫瘠炎热, 这和以前的不移山可不大搭调。当时不移山能有村落,山上山下的土地便不可能贫瘠, 定也会有水流淌经, 总不会因为龙神不在, 便干旱百年。
引玉余光一斜,飞快朝阮桃看去,放轻声说:“我疑心许千里碰上的妖,就是在扪天都掀起妖祸的那一只。”
莲升颔首,从容不迫地说:“有些事只能在那只妖身上找到答案,这一趟非走不可。”
薛问雪怔住,心里仍有迷雾未得驱散,越发不解,“是她?可她途经万里,仅是为了吃婴孩心?”
“倒不如说,当时的扪天都是不是有着什么吸引她的东西。”莲升面不改色,“不过,不移山的究竟是不是她,还有待验证。”
薛问雪颔首,不再发问,他想,既然是仙姑的决定,想来不会有错,于是颔首说:“我愿随二位仙姑一同前往。”
边上阮桃愣了少倾,依稀听到“扪天都”三字,她也不管此行是不是和猫有关,扬声便说:“我也要去!”
“去去去,她们又不会把你甩下,小点声嚷嚷,吵着老人家的耳朵了。”耳报神嘀咕。
大雨滂沱,浇得屋瓦噼啪狂响。
人活一世,本就是喜忧参半、不分轩轾,可林醉影恍惚觉得,她半生的喜,全被这一刻的苦吞没了。
林醉影捂住双耳,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想听到这碎石般的雨声,还是不想听到,关乎许千里的其他事。
她腾腾兀兀,推开引玉的手站到朱栏前,痴痴望向檐外,颓靡道:“他走得倒是干脆。”
“醉影。”引玉唤她一声,不知该如何安慰。
这哪里是安慰得了的。
林醉影眯起眼,许是太怀念从前了,眼前景色遽然一变,什么断瓦残垣全数不见,好像芙蓉浦仍是那彩灯高悬、人来人往之地。
她伸手想攥远处的“灯火”,一个趔趄便迈了出去,有撞破朱栏之势。
“醉影,醒神!”引玉心下一惊,连忙将林醉影往回拉。
林醉影堪堪回神,抬手捂住额头轻笑一声,说:“千里,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芙蓉浦外,这地方他不喜欢,我不勉强他,他说观星时看出天下将变,他得往西到灵犀城。”
她原就只剩一口气吊着,如今脸上死色更浓,徐徐道:“像他们那样的修仙之人,的确不能受红尘琐事牵绊,除魔卫道才是他们应该做的。我知道,三天两头见不到他也实属应当,他有他的修途,我也有我的必经之路,我们是两相欢喜,却又不能互相打扰。”
一顿,林醉影看向薛问雪,问:“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薛问雪看她神色哀哀,不予评论。
在此之前,引玉便从林醉影口中,听说过一些关于许千里的事,只是林醉影透露的不多,她对自己和徐千里的相识相恋,总是讳莫如深。
林醉影的喜欢是真,她的喜欢与她平时的作风完全不搭边,不光天地是暗地里悄悄拜的,就连平日里两人碰面,也要遮遮掩掩,她战战兢兢,称得上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她似乎一直恪守着人妖两别这一世间常理,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疏忽,便害得许千里遭人诟病。
良久,林醉影又说:“于是他就往灵犀城去了,我们约好,在第二年的春末见面,彼时他会从西边回来,顺手为我带上沿途的一些好看簪子。”
她苦笑扶向还是没有梳齐的发髻,说:“我喜欢各式各样的簪,或金或银,或玉或木,他最是清楚。”
引玉一时无言。
“可惜了,到第二年春末我也没见到他,那时芙蓉浦已陷入血光之灾,我在井底日日观天,总是担心他有一日忽然闯入,陷入石珠幻象。”林醉影一顿,颤声说:“也幸好,他没有来。”
她像呵笑,又像是轻叹,转而看向薛问雪,眼里露出期许,“你能和我说说他在外的事么。”
薛问雪修行多年,不论是待人待事,都秉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于他修行无益的,他多一眼都不会看,多一句也不会听,如今他却是微微一愣,孤寂的心被猛烈一撞。
要描述一个仅是点头之交的人,对他来说难比登天,但他不想在林醉影这苦命人脸上看到更多的失望之色,不得已,逼着自己思索了一番。
林醉影在等。
薛问雪思绪混沌,良久才说:“许千里……他是个极好的人,看似冷漠,一颗心却炙热无比。不论何人陷入苦难,只要被他撞见,他都会施以援手。”
“我知道。”林醉影挤出笑,“否则我当时如何骗得了他,他心肠好,也容易受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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