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活命就不错了,还管她们找不找得到。”耳报神眼珠直转溜,说:“况且,她们本事大着呢,不愁她们找不着。拿剑的,你小子的匿息术不错,似乎还真把那些鬼甩开了。”
薛问雪无心回应,他惴惴不安,直接奔入大殿。
就算是阮桃,也觉察到其中古怪,气喘吁吁地问:“你来过呀?”
薛问雪不语,心跳到好像连带着其他脏器也跟着颤,差点弯腰呕吐。
他走到一金榻前,不假思索将其掀开,那架势,就像要将金榻削成两段。
耳报神被吓了一跳,纳闷道:“以前怎不见你如此仇富。”
它刚说完,木眼珠一动,见金榻下竟是地道,里边黑魆魆,不知藏了什么东西。
原来不是仇富,是薛问雪早就知道,里面另有天地。
耳报神讶异道:“你果然来过。”
“里面有一暗室,可以藏身。”薛问雪一跃而下,惶恐踉跄地往里走。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不为藏身,只是想知道,衣蓝在不在这里面。
阮桃赶紧跟上,可才走两步,就被耳报神叫住了。
耳报神说:“把那床榻归位,省得叫人知道,咱们下来了。”
阮桃支支吾吾:“可是那样的话,仙姑怎么知道底下有路。”
耳报神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我还指望你们?你别愁,她们俩指定能找过来,我这一路上可没少花费心思,留下的暗记可够明显了,这都看不到,便是她们眼拙!”
阮桃可不愿说仙姑的坏话,要是没有仙姑,她早就没命了。
到暗室,便见薛问雪定在原地,屏气到几近窒息,最后通红着眼喊叫出声。
衣蓝终归还是死了,骸骨就在这暗室里。
……
薛问雪捂住通红的眼,哑声说:“这暗室原是用来躲避敌军的,虽说那些年灵犀城安定,但外面危机四伏,说不准会不会有人忽然攻打进来。”
他一顿,看向怀中骸骨,悔恨道:“如果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
引玉不咸不淡地轻呵了一声,直接打破薛问雪的假设,说:“你待如何?你是能阻止龙娉,还是能抵制花押,如果当时中了花押的是你,你能戒得去那瘾么。”
薛问雪脸上血色尽散,他做不到,他只是想说,如果早知如此,他一定会带衣蓝离开。
可是,衣蓝怎么可能走。
“事已至此,莫骗了自己。”引玉抬手,指尖指向薛问雪的心口,“你仔细想想,那时你的心为的是衣蓝,是灵犀城,还是你自己?”
薛问雪哑口无言。
莲升还站着,她掐指施出金光,不知此处有没有遗落衣蓝的执。
人死后如若心有惦念,就算不成地缚鬼,也会留下蛛丝马迹。
挨着白骨的归月说乏就乏,她那身子本就虚弱,好不容易说完那一番话,眼皮耷拉个不停。
“话何时说都行,你先歇好了。”引玉朝猫儿招手。
归月硬撑着又走了几步,慢腾腾踱回引玉腿边。她喉咙咕噜响,脑袋蹭向引玉的腿,罕见地撒起娇,分明是讨抱。
要是以前,这猫就算讨酒喝,也不会如此黏腻缠人。
她说等了好久,那就是等了好久,有等,就有……想。
引玉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她知道猫儿性子又娇又傲,定不会明说“想”那一字。
她伸手抱猫,看莲升那余光有一下没一下地投过来,便把猫往对方怀中一推。
莲升冷不丁抱个满怀,本想说给她作甚,可怀中猫儿绵软一团,又是温温热热的,唇方张开,话已咽了回去。
归月仰头看莲升,她根本不知道莲升七世轮回之事,自然也不清楚,她在凡间当猫时,就和莲升有过极深的渊源。
她只是疑惑,这高不可攀的莲仙,怎忽然这么柔和地看她。
猫儿想不明白,自然就不想了,烦恼是留给旁人的,与她何干。
她垂下眼舒舒服服地趴好,虚弱地说:“我的确帮了衣蓝。”
薛问雪迫切想知道所有,他从未如此恨过自己,恨自己自私自利,一走了之。
归月继续说:“只是我能帮的不多,毕竟我也是在龙娉的眼皮下。”
薛问雪生怕他一时失控,就箍断衣蓝的骸骨,干脆将白骨小心翼翼放下。
归月已经合起眼皮,连声音都夹着困意,说:“龙娉那摄魂术不能长久,否则她何必用花押来操控鬼祟。正是如此,她才给我施了禁足术,所幸,这禁足术足够我在灵犀城内穿行。”
说到后边,她的声音已经含糊不清,“我趁龙娉在外搜找婴童,将衣蓝困在暗室中,衣蓝那时不能近赌桌,何其痛苦,差点将自己的心掏了。”
心瘾难戒,且不说,衣蓝的瘾还源于花押。
薛问雪跪在白骨前垂头不语,手握成拳,栗栗不停。
归月停顿了许久,让人以为她睡着了,可她忽然又说:“所幸,她暂时压住了赌瘾,争得片刻清明。她拿了刀,雕起灵犀城的兴盛衰落,此事一毕,再由我略施灵力,把泥壁上的浮雕遮起,省得被龙娉知晓。”
她慢腾腾睁眼,碧绿的眸子有些湿润,“浮雕完成的那日,衣蓝就走了,她本就只靠那一口气支撑,事了自然便拂衣而去。”
薛问雪猛锤胸膛,双臂往地上一支,又一副快喘不上气的模样,眼瞪得何其大。
他好像淹没在水中,就快溺死。
莲升勾手,地上一块碎石飞快浮起,朝薛问雪的后背敲了过去。
嘭的一声。
此时的薛问雪不堪一击,区区一块石子就能让他趴倒在地。
不过,他的气终归是喘顺了,这才喘吁着说:“我娘她,还说了什么?求你告诉我。”
“她此生悲苦,本该是英勇善战的鹰,却不能展翅翱翔,她生前不怨天尤人,但求不遗余力,就算刀剑离手,也要救百姓于水火,要让此地亡魂都能有所归。”猫儿碧绿的眼开开合合,“她不愿女子蹈其覆辙,不愿再有婴童惨死。”
衣蓝越是如此,就显得薛问雪的一颗心越是狭隘,越是渺如尘埃。
他觉得,他合该死在当年,这样的他凭何让衣蓝千辛万苦保他性命。
归月又要睁不开眼了,含含糊糊说:“那是她生前的祈愿,死后,她想离开灵犀城,想到慧水赤山各处都游一游,可我同她说过,如今的慧水赤山,已不值得她惦念了。”
薛问雪当即想找一竹席,又或者是棺椁,他把娘亲带上,把慧水赤山都走一遍。
“她提过你。”猫儿用爪子揉眼。
薛问雪忙不迭看向那猫。
莲升不大熟练地摸猫,抬头时,目光定住。
她的金光,似乎找到了衣蓝的执,是因为所求已成,所以执不算深,余下未达成的,正从灵犀城四处徐徐赴近。
不为别的,只因薛问雪身在此地。
猫儿微微扭身,软趴趴地靠着莲升的胸膛,是万分信赖之姿。
她说:“她知道你不辞而别,是不想再遭人嫌厌,知道你对此地已无留恋。她不求你修仙得道,但盼你求得本心,不悔来世一遭。”
薛问雪心好难受,他的本心是什么……
他根本不知道。
莲升轻飘飘地圈住猫儿的嘴,“歇会儿,不是早就乏了?”
归月伸爪,往莲升手臂上撘,甩开头小声嘀咕:“这梦有够长的,我有朝一日竟也能让莲仙费劲抱着。”
“嫌了?”莲升一嗤,朝阮桃勾手,“你过来。”
阮桃伏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莲升把归月给她,说:“好生揽着。”
阮桃使劲气力,周身都绷紧了,明明怀中猫儿只有轻飘飘一团。
远处金光挟着衣蓝的执飞近,莲升抬手将之捏住,垂视薛问雪问:“想见你娘么。”
引玉看清了莲升两指间的雾白之气,当即明白,它是何物所化。
薛问雪仓皇仰头,他想,如果能回到昔时,他必不会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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