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看看。”莲升说。
远远走来的薛问雪正板着脸,明显是在忍怒,看他身后的阮桃和僵,一人手里各执一根断竹,便知他为何生气,想来是阮桃和僵四处流连,耽误了脚程。
断竹本是祭祀用的,如今被阮桃和僵当成拐杖杵地,耽误行程不说,还冒犯亡者,换作是引玉,怕是直接开口教训。
阮桃心里只有猫,手里一把伞打得歪歪斜斜,看见引玉便委委屈屈说:“猫到这来了吗,这回总该能见到了吧。”
“你若再四处玩闹,定连一根猫毛也见不着。”引玉横她一眼。
阮桃抿唇,不假思索地丢开手中断竹,她一丢,僵也跟着丢。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叫你们不要拿这东西玩闹了。如今不能物归原处也罢,竟还就地扔下,忘了此前断竹是怎么放的了?”耳报神翻起白眼,稚着声嘀嘀咕咕。
阮桃和僵遂又捡起断竹,老老实实插进湿泥里。
许是在此之前,芙蓉浦便下过许久的雨,所以一路过去,墙角屋檐全是水晶花。此地芙蓉和铃兰也开得盛,群花越是咤紫嫣红,便衬得这断壁残垣越是萧条,当时的厮杀越是荒诞。
想来当局者迷便是这个道理,原先离得远,所有屋舍尽揽目下,如今身在市井,便辨不清孤风月楼究竟在哪一处了。
引玉认出孤风月楼,不是因为八卦罗盘般的楼型,而是因为硕大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孤风月”三字。
这字走墨决绝,一笔一划皆不含糊,好像落笔者心怀无穷愤懑,一眼便知是无嫌写的。
引玉仰头注视牌匾,说:“无嫌后来竟还来挂了牌匾?我越发好奇,楼里到底藏了什么。”
莲升却在紧盯别处,负手仰视道:“上下联逆贴,横联也反着,虽不至于招煞,却不吉利,楼中如果住人,那人怕是身体发肤,乃至魂灵都不得安宁。”
她走近摩挲门联上的字,断言:“无嫌写的,和牌匾上字迹一样。”
左是“一元复始”,右是“万象更新”,而横批是翻转着的“抬头见喜”。
“抬头见喜,喜从何来?”莲升皱眉,她细数楼层,挤出稍显顿涩的声音,“七层,效仿的是七级浮屠?”
“单看七层,楼里藏的应该是善物,可观门联又不像。”引玉不解。
跟在边上的香满衣说:“此楼还未建好前,无嫌偶尔会进去一探,不过她向来只待在第三层。”
“你嘴上说着有多厌她,烦她,可没想到,你连她去过哪都记得一清二楚。”云满路轻哼。
“如何得知?”莲升垂视香满衣那一念。
香满衣怒视云满路,嘴里含着一口气,使得双颊圆圆鼓起,泄气说:“那是因为每每她登楼,都只有三层亮了灯,其他楼层昏暗无光!”
“你就是在意她。”云满路有种勘破别人内心的畅快感,说得甚是得意。
香满衣辩驳不得,生起闷气。
莲升紧盯八卦宝塔第三层的飞檐,说:“三层是么,我上去看看。”
引玉还未来得及应声,身边人便腾身而起,直直朝宝塔三层的琉璃窗掠去。
莲升悬在窗前,本欲推窗,不料手刚放上去,掌心便如刀割,耳边好似有罗刹嘶嚎,差点就被震聋。她忙不迭退开,再一定睛,竟见琉璃窗上映出了罗刹鬼影。
幻象!
莲升拍掌震出金光,却见窗上琉璃泛起灿金波澜,那是小悟墟的禁制!
金光宛若撞进汪洋,又好比陷进流沙和棉花,无声无息融入其中,再无回转的余地。
这禁制哪是无嫌使得出来的,除非……她借用了灵命的器物,或许是落珠。
莲升轮回七世,如今再世为莲,即便回想起些许过往,却还未重拾当时灵力,如何破得了这一禁制。
她目色渐凛,不得已回到楼下,摩挲起掌心刮伤,说:“想破开禁制直接闯入,难比登天。”
引玉抓过莲升的手,俯身朝她掌心吹气,心疼得厉害,“无嫌有这么厉害?”
“里面搁着灵命的落珠,我在上面时,隐约看见罗刹鬼影。看来此楼本意是无嫌想筑,只是此事不能被灵命知晓,所以林醉影全部担下。”莲升一顿,转而说:“窗破不得,不知道门推不推得开。”
引玉放开莲升的手,踏上三层矮阶,抬手猛地推开楼门。
楼中尘烟飞出,里面竟好似无底洞,明明只间隔一个门槛,却连一寸光也泻不进去。
莲升沉默注视,改口说:“怕是要逐层往上,才找得到无嫌藏起之物。”
引玉顿步,手试探般往里伸,越过门槛后,半截手臂被黑暗吞没,好似被一刀斩断。继续往里探,皮肉像被灼伤,久而久之,痛意渗进肉与骨。
她猛地抽回手,却见素白袖口完好无损,甚至未被火焰熏黄,慌忙捋起袖口一看,皮肉也未见损伤,似乎又是——
幻象。
见引玉仓皇收手,莲升皱眉牵她,误以为引玉也被刮伤。
“如你所言,楼里遍布幻象。”引玉话音戛然而止,猛地扭头看向莲升,说:“你刚才说,你在琉璃窗上看见了罗刹鬼影?”
“不错。”莲升捋好引玉的袖子,“怎么了。”
“可适才我伸手试探,却好似身陷炎火地狱,难不成……”引玉稍作思索,迟疑道:“塔中七层其实是七难幻象?火难、水难,接着便到罗刹难。”
莲升深觉有理,上前一步,抬臂穿过黑暗,手臂顿时痛得离奇,好似皮肉开绽,连骨头都要被烧化!她面色微变,收回手说:“果然,炎火地狱也不过如此。”
“灵命的幻象,可谓登峰造极。”引玉嘲弄。
莲升轻捻手指,淡声说:“灵命是集众灵而成的神祇,牠知晓世间诸事,对众生万物如指诸掌,所以造的幻象难寻破绽,能叫人认妄为真。牠本该通世间万千情理,偏偏舍情存理,到最后理也偏倚,心生妄念。”
引玉微抬下颚,说:“区区幻象,进去么。”
莲升仰头望向塔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进去。”
两人刚要踏步,想起薛问雪等人还在身后,而薛问雪已抽剑出鞘,一副要与幻象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
薛问雪怀里的耳报神慢悠悠开口:“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我们留在外边等是吧?这什么刀山火海的幻象,我本来也不想硬闯,姓薛的,咱们留在这,那些要命的活让她们自己做。”
“还会先发制人了?”引玉戳起木人往下耷拉的眼珠子,偏要它直视自己。
耳报神冷哼,说:“也不怕把老人家戳瞎,有你这么折腾人的么,要进塔就早些进,省得又叫我好等。”
阮桃和僵眼巴巴望着引玉和莲升,仙姑不发话,她们便哪也不去。
“这就进去,此番不会再叫你们久等。”引玉揽住莲升的手臂,笑说:“挨近一些,省得进去和你走散,我么,平生就怕孤独,别叫我独自登塔。”
明知此人话里字字都是挖空心思的撩拨,莲升只是默了一瞬,便把引玉的手抓了过去。
她半是泄愤半为反制,轻挠引玉手心,转而与之十指相扣,说:“话省着点说,否则日后圆不上,可就骗不了我了。”
作者有话说:
=3=
第123章
“装装样子难着你了?”引玉虽做足了准备, 可在迈进门后,也不免一愣。
里面浓黑如墨,转身时已看不见门扇所在,就好似踏进了一处虚无之境。
一时间, 引玉五感通失, 抬手时连五指都看不见, 哪还清楚自己是不是还牵着莲升的手。
幻象遍布孤风月楼,进门刹那, 一股烫意缠上她全身,压根不给她适应的余地, 转瞬便烫得她好似皮肉皆熟。
就算知道这是幻象, 引玉也耐不住痛, 她最是怕痛,即刻动弹不得, 眼角眼梢湿了个透。
旁人陷入此等幻象, 胸腔必会被濒死的恐惧所填满,眼泪怕也是因此而流, 但引玉不是,引玉只是痛,痛得丧明绝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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