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金莲受嚼,便是因为它身藏滔天灵气,也好在它灵气充沛,没能被一口吞尽,让莲升有了觉察之机。
莲升指着此物与大地相接之处,冷声说:“任何有灵气之物,只要贴上它,都会被吞没,那与它紧连的大地呢,将它裹藏在其中的小荒渚又会如何。”
引玉恍然大悟,为什么小荒渚就像一潭死水,为什么此地的灵气会衰竭到如此地步。
这东西怕是千万年前就在,自始至终从未停止过掠食。
引玉侧耳去听,没有气息,总该有其他动静。
不靠近则已,一靠近便能听到,此物坚硬外壳下,竟隐没着杂乱的声音。
这里面比当时晦雪天的厉坛下还要吵闹,也比观喜镇的坟山吵闹,吵到不能用七嘴八舌简单概括。
有喜有怒,有悲有欢。
“杀得痛快,我势必要将那寸金之地给陛下掳来!”
“恨不能以这血肉之躯,铸家国堡垒。”
“从土豪劣绅那骗来的钱,够咱们一家吃上一段时日了。”
“顾穷人的死活做什么,他们还能给我做牛做马不成?”
“我真是恨透他们了,到处搬弄是非。”
“你们看,那个人他好怪啊。”
字字句句不分好坏,全都离不开造业。
再一分辨,这些声音从古到今应有尽有,有人说自己是北国人士,有人生老病死俱在西疆,也有人从未踏离过南边一步,这些人哪能是小小一座观喜镇装得下的。
可惜,声音太多,能分辨清楚的只有寥寥几句。
引玉弯腰,摸着和地上的裂石,说:“这东西有根么,根又是连到哪的,总不会遍覆八方吧。”
说完,她手中现出一柄短刃,作势要将这石头凿烂。
莲升伸手捏住引玉的刀口,说:“我来。”
她再度凝出金剑,抬臂将引玉拦到身后,毫无章法地猛斫数下,硬将那物底下的一块地给凿平了。
没了石头作遮掩,八道刚硬根须各自延向一方。
竟让引玉说中了,这东西就是遍覆八面,无一遗落。
引玉后背发寒,好像猜到了此物的由来,但她不敢断言,只犹豫地说:“这是业障结成的果报么,都说万般皆去,唯业障缠身,它难解难灭,所以刀枪不入。”
莲升分出金光,令金光沿着那根须游向八方,说:“善恶业力自成因果,小荒渚的业应该都在这了。它以灵力为食,再这么吃下去,势必会让小荒渚覆灭。”
“灵命想要这东西?”引玉话音方落,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样的“果”含有灵力万千,只要破得此壳,取得其中灵力,就能毁天灭地。
可是……
“牠是真的不怕业障随身啊。”引玉冷声。
莲升蓦地收回金光,退开一步说:“八道根须无一重合,其中一道在叡城。”
这可真是巧了。
引玉心一沉,见莲升目光定定地看她,心口不由得涌上一个念头,说:“叡城哪一处?不会是邬家外面那湖泊吧。”
“还真是。”莲升说。
引玉早该料到,她是天地画卷生的灵,许久之前便该有所感知,只是,她一直领会不到其中诡秘。
她愣了少顷,才摇头说:“是我失策了,灵命能发现这东西,也是厉害。”
莲升翻掌,这次变出来的不是金莲,而是那小了千百倍的仙辰匣,匣上黑字密密麻麻,寻常人看花眼也看不清楚。
她一动不动地注视匣上榫卯,说:“三千世界亦分先后,也有时辰和年岁,之前没这能耐,现在仙辰匣重归灵台,才看明白。”
“什么?”引玉问。
“小荒渚塔刹竟然是杀星命,难怪孕育得出无嫌那样命格的人。”莲升淡声,直视眼前之物,“也正因如此,才有业果。”
作者有话说:
=3=
第205章
像无嫌这样的杀伐命, 从出生起就是含悲含怨,至死不解人世温暖,见人恨人,神挡弑神, 能令王朝倾覆, 能让山河破碎, 更有甚者,可使得天地晦暗坍陷。
这样的命格, 正是红尘业障的产物。
无嫌为毁灭而生,生来就是一个“惨”字, 轮回三世也都如此, 除非有人肯分福泽给她, 就像灵命最初所做。
可以说,小荒渚注定会有业果, 注定会有“无嫌”, 灵命也注定会来。
冥冥之中早有定数,所有的福祸都已在仙辰匣上写得明明白白。
“以前觉得, 这祸难是天道给慧水赤山的劫,如今看,原来也是小荒渚的劫。”引玉感慨。
莲升吹散仙辰匣上浮动的金字,说:“众生万灵本来就不能完全分割,是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像以前当‘泽芝’的时候了。”引玉打趣。
“又来?”莲升收了仙辰匣,睨她一眼, “别说得好像我也有两面。”
“那不好,勾这一面已经够累了, 两面那还得了。”引玉垂视业果的根须, 改而说:“照这么看, 它岂不就是顺着这些根须到处腾挪的?到时还得想个法子劈断它的根。”
“用灵力劈断然不行,但或许可以效仿灵命。”莲升揣摩。
“如何?”引玉一时想不到灵命还有哪些可取之处。
莲升仰头说:“天雷能克业障。”
引玉唇边笑意渐散,定定看向莲升,说:“可你如果要引劫雷劈到千丈地下,怎么确保地面太平?劫雷可不是金光,由不得你使唤。”
“那就把众人聚到画里,这总该可以。”莲升往引玉的眉心指去。
被那凉丝丝的手指一碰,引玉一个激灵,忙不得抬手握住,说:“倒是个好主意,但我们能想到,灵命一定也能。牠又不是会怜惜众生的,为什么不干脆借劫雷劈烂业果,单劈你我?”
“牠哪里担得起这个风险。”莲升抽出手指,往引玉颊边一刮,好似要把余温蹭回去,“劫雷落下来,等于把祂的藏身之处翻出明面,到时如果劈不开业果,牠就得死。”
“也是。”引玉摸起自己的侧颊,“这是牠唯一的机会了。”
莲升抬臂比划出业果的轮廓,从容地说:“要想断绝灵命的后路,一是擒牠,二是彻底将此物净去。”
“擒是不好擒的,净业果么,还是得引劫雷,雷只能多不能少,不然光是劈开外壳,保不齐是在为灵命做嫁衣。不过,饵就在这,劫雷降不降,降多降少,主要看灵命。”引玉冷嗤。
她继续说:“不然,就只能动用灵力和业火,可它又是吃这些的,难不成要先把它喂饱?谁知道要喂饱它,得耗上多少灵力心神。”
说来说去,还是没个定论。
灵命是急不是愚,除非牠真敢冒险前来,试着用劫雷劈开业果。
莲升目色沉沉,眉心花钿一时不觉又出现了一瞬。
眼前业果看似小小一只,实则力可吞天,引玉却无心看它了,只看莲升。
“在想什么。”她眼一斜,眼中带嗔,“你又想把自己打散,好把这业果喂饱?散你不如散我,我等你七世,也要叫你好等才公平。”
“可那七世,我何尝不是在等。”莲升倒也不是在想这个,只是在思索,有没有两全之计。
引玉拿起烟杆,往莲升肩窝使劲戳,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先把这东西遮起来,灵力你我有的是,能净一些就先净一些。灵命如果要耗,那就跟牠耗,反正如果僵持不动,先死的必定是牠。”
莲升当即挥手,被吃了一角的业火金莲徐徐飘起,倒悬着朝那业果罩去,还真将它遮起来了。
业果就在其中,被火光熏染得通红,好像成熟可摘。
如果是寻常金莲,怕是被这业果一个吸附就没了,好在这株不同,这株是莲升昔日在天上问刑时才会拿出来的。
身上有业者,抵挡不了这灼燎,轻易就会被烧到尸骨无存,有时候劫雷还没降下,受刑者便已经被烧到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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