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正在准备仪式,等太阳下山,就要开始了。”鱼泽芝说。
仪式,指的自然是吕家拜托外人跳茅山给吕三胜唤魂那事儿。
正是因为清楚吕家在准备的仪式,邬引玉对鱼泽芝的行径格外不解。
唤魂这事儿向来阴邪,鱼泽芝却偏要带上鱼素菡,而小孩的体质又比不得成人,要是在观看仪式时受了惊,指不定得生一场病。
邬引玉别有深意地问:“鱼老板知道那仪式么。”
“略有耳闻。”
邬引玉拿出烟丝盒,把盖子滑开又盖上,弄得咔咔响,接着又说:“这要是被旁人看见,会叫人觉得,您不待见自家妹妹,这么小的孩儿,您就非要带着去么。”
没想到鱼泽芝还挺理直气壮的,竟说:“以后素菡是要当鱼家家主的,自然得从小接触这些。”
邬引玉寻思着,揠苗助长也不是这么揠的,轻嘁了一声,调侃:“急到不能等她再长大一些?”
“再迟些便来不及了。”鱼泽芝不冷不热道。
这话叫人摸不着头脑,哪有什么来不来得及,这事儿得靠天赋,要是没这天赋,再怎么努力也是白搭。
况且鱼泽芝才二十来岁,身体看着也不错,又不是什么七老八十急于传承的。
“鱼老板竟然也是心急之人。”邬引玉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不过是想做好万全准备罢了。”鱼泽芝嗓音淡淡地澄清。
鱼素菡搂紧兔子,似乎还不明白两位姐姐在说什么,样子懵懵懂懂的。许是还没从失去双亲的难过迷惘中走出来,颇为沉默寡言。
邬引玉翘起一条腿,好整以暇地往前看,“打从鱼老板回了叡城,一颗心似乎净往我这扑,莫非我也是鱼老板的准备之一?”
“这么妄自菲薄?”鱼泽芝淡声调侃。
“谁叫您盯得这么紧,我呀,还没被人这么在意过。”邬引玉声音低低。
鱼泽芝飞快朝中央后视镜瞥去一眼,说:“真假?”
邬引玉笑得肩膀一抖,“您还真信了?”
鱼泽芝一敛目光,转而道:“不是说,有事儿要跟我说?”
邬引玉坐正身,意味深长地说:“我昨晚拍下来的照片变样了,杂物间的铁床也没了影。照片嘛,鱼老板也有看见,那总不该是我的幻觉,那就只能是有人刻意为之了。”
“你觉得,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鱼泽芝的神色一点不变。
“会是恐吓吗。”邬引玉择了个自己也不太认可的说法,很故意地说:“保不齐二十三年前那女人卷土重来了。”
“卷土重来”这词就很灵性,分明已将那女人打成了极恶分子。
“不无可能。”鱼泽芝淡声。
邬引玉没再接着说,毕竟车上还有小孩在。
这次吕家邀请了五门不少人前去观看仪式,吕三胜要是醒得过来,还得当场讨要百家米,翌日煮上一大锅饭,再邀各家前来分吃。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能不能成还另说,毕竟邬引玉有种预感,事关那团墨气,多半是找不回来的。
鱼泽芝把车停在吕家门外,还没下车就听见鞭炮噼啪响。
鞭炮一响,鱼素菡便缩成一团,左耳用兔子堵着,右耳抬手捂上,眼里净是惶恐。
鱼响戈和魏流杏出了车祸,事后将他们的魂灵送走必定是做了一番法事的,鞭炮、香烛和纸钱都不能少,鱼素菡害怕鞭炮也情有可原。
等鞭炮声停息,邬引玉才打开车门,抬手在脸前拂了拂,被炮竹味熏得咳了几声。
车里的女孩儿怯生生看她,没敢挪上一挪。
见状,邬引玉朝女孩伸出手,“素菡来。”
鱼素菡在车里犹犹豫豫地挪了两下,听见鱼泽芝喊了她一声,才抱着兔子慢吞吞跳下车,贴到了鱼泽芝的边上。
邬引玉白伸了手,却不觉尴尬,反正她和这小孩儿也不熟。
门外有人站着发红包,毕竟是除晦的事,请了人来,便要借旁人的运,有借得有还,故而就派了红包。
邬引玉接住红包,跨过门槛进了吕家,一眼就看见坐在前厅里的吕老。
一夜间,吕冬青又憔悴了许多,他儿子和儿媳在招呼客人,只他孤零零坐着。他喝了一口茶,咳得不成样子。
厅前的院子里设了斋坛,边上立有幡杆无数,四角上点有灯盏共三十六盏,有下通幽冥之意。
邬引玉见到吕老,自然是要走近寒暄一番的,但刚要走去,手机忽然响了,看备注竟是邬挽迎。
她四处张望,没看到邬挽迎的身影,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索性接了电话问:“怎么了。”
“保洁说你的房门锁上了。”邬挽迎说。
邬引玉心一紧,连忙说:“让她别进去,门是我锁的。”
“她知道的,只是告诉你一声,你那房间的清洁还没做。”邬挽迎解释。
邬引玉松了口气,看鱼泽芝已经把鱼素菡带到吕老面前了,干脆先在檐外站一阵,说:“我那扇门你也别碰,我碰上了些事,迟些再和你说。”
“知道。”
“吕家这唤魂仪式,你不来看看么。”邬引玉问。
“有工作没处理完,那边有你在也够了。”邬挽迎声音疲惫地说。
邬引玉说了声“行”便挂了电话,看鱼泽芝已经打完招呼了,这才走进前厅。
吕老冲她招手,甚至还站了起来,和对待旁人时的态度迥然不同。
邬引玉看得一愣,连忙伸手扶住他,慢声说:“您起来做什么,坐着啊。”
上了年纪,人会比年轻时更怕冷,她已经穿着连肩袖的旗袍了,吕老却还裹着长衣长裤。
隔着不算厚实的布料,她感受得到吕冬青这段时日的消瘦,再一看,老人家连白发也多了不少,脸上皱纹加深,眼底怅然一望而知。
“引玉。”吕老的声音都透着疲乏,说:“这次,我想劳烦你来训诵吕家的图谶。”
这图谶,以前各门都有,都是在以前流传下来的,上面的图画和文字能预决吉凶,只是后来其他几门认为,用图谶作预言其实不够灵验,现在只余吕家还在沿用着。
邬引玉静了一瞬,委婉道:“吕老,这不合适。”
吕老叹气说:“我身体抱恙,如今不太适合做这些,但吕家新一代里实在找不出一位熟悉图谶的,我……”
“这吕家的图谶,我也不熟悉呀。”邬引玉从容拒绝,还往鱼泽芝那边悄悄瞥了一眼,说:“不如这样,我帮您问问别人?”
作者有话说:
=3=
第23章
诵图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吉凶俱在此一举,要是先兆不祥,且又不够准确,那最后怪的是谁,还不是诵图谶的人。
且不说,吕冬青临近仪式开始才提起这事,就这关头,谁敢贸然答应?
反正邬引玉是不敢的,但看吕冬青如今这状态,的确不太适合当那诵念者。
吕冬青顺着邬引玉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就看到刚同他打过招呼的鱼泽芝。在明白邬引玉的意思后,他摆手说:“泽芝不懂这些,她自幼在外,要不是鱼家……发生了那样的事,她也不会急急忙忙赶回叡城。她啊,怕是连地都不曾下过。”
“我倒是觉得,她懂的应该不少。”邬引玉话里挟笑,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说完,她还真走了过去,环着手臂倚在檐下柱子前,把玩手里烟杆说:“吕老想找个人帮他诵经谶。”
“找你了?”鱼泽芝一语中的。
邬引玉歪着头,目光往吕冬青那边斜,小声说:“我总不能答应嘛,这事儿怎么也不该轮到我做,我担不起这责任啊。”
“所以你来找我?”鱼泽芝很淡地笑了一声。
和聪明人打交道的确很省心神,邬引玉目光一拐,双眼脉脉含情般弯着,问:“那鱼老板答应么。”
“轮不到你,自然也轮不到我。更何况,我不会这些。”鱼泽芝推脱得倒是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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