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命做得明显,急切到好像不管不顾。
这正是引玉回邬家的首要目的,拿衣服不过是借口。她料到灵命既然能在振和紫那留下铁钉,必也会在邬家留下蛛丝马迹。
她环视卧室,除血迹外,再见不到其他蹊跷之处,索性踏出房门,往围栏上一伏。
宋有稚还在楼下一动不动地坐着,她多半是哭停了,手里是攥有面纸,却不往脸上擦。
她面前的茶水没再动过,背挺得不如以前直了,似乎被苦难压垮。
引玉看得出宋有稚的累,宋有稚明显已从“鬼魂托孤”和邬其遇离世的痛楚中走出,但她的精气神已被耗尽,显得死气沉沉。
看了片刻,她才问:“我走之后,有谁进过我的房间?”
宋有稚蓦地仰头,双眼果然是红的。她方才在走神,没听清引玉问的是什么,只迷蒙地“啊”了一声。
引玉又重复了一遍。
宋有稚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坦白说:“我在里面贴过符,也洒过符水,不过后来从草莽山回来,我便都整理干净了。”
引玉若有所思,“在里面用过鸡血么。”
“不曾。”宋有稚仓皇摇头,嘴唇苍白地问:“里面怎么了。”
“没什么。”引玉转身要走,微作停顿,多问了一句:“香是谁点的?”
宋有稚起身,看着楼上的人说:“是挽迎说你喜欢那款香,我无意碰你的东西,就让人给我带了一些过来。我昨晚躺下,想着你可能会回来看看,就去点上了,早上时又去续了一次。”
她一顿,赧颜道:“是我唐突。”
“你不必做这些的。”引玉轻轻呵气,摇头笑了,但她无心让宋有稚抱恨终身,于是说了一声“多谢”。
宋有稚愣住,以为是听错,她本想追问来着,但心想算了,就算引玉说的不是“多谢”,她也姑且当作“多谢”。
她的心太空了,她没有资格怨天怨地,是她择的路,她必须承此后果。
房中,引玉细看余下那点未被抹去的血迹,寻常血确实不该这么寡淡,这一滴就像混了水。
她莫名想到,滂沱大雨下一个鲜血淋漓的人,那人身上的血要是被稀释着落下,应该就是这样。
怎么又是雨。
叡城一百公里外的那个县城,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起身后,引玉走去洗手,擦干水才继续收拾行李。她要带的衣服不多,本来也没法确定还会在小荒渚待多久,挑来挑去,行李箱竟还有一半是空的。
离开邬家前,她特地到神堂和禁室里走了一圈,顺手上了一炷香,直到上车,她也没有和宋有稚再说一句话。
而宋有稚也只是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看着。
引玉坐在车上,才想起出门忘了带耳报神,难怪这一路还怪闷的,合着是少了那比车上收音机还能侃的木头人。
她低头又闻指尖,洗过后理应没味了,可她周身不自在,不得不用湿巾再擦上一遍。
这一早上,引玉的手机分外安静,可能是吕老封老交代过,所以那些小辈,比如吕一奇和封庆双,谁也没有打来电话。
罢了,引玉咬起烟嘴,又想回灵命那事。
如果是灵命,牠如今那四处留痕的样子,的确像在引她前去。
可前面那二十三年为什么不找她,为什么浑然不觉?
引玉想不通,一心只想奔着那县城去,她一晃神,便把车开到了邬家不远处的湖边,所幸她也不是完全走神,及时停在了路边,否则脸就丢大了。
这湖泊她熟,那时她半夜起来,可不就是在这湖边吹风吹到感冒的么。
引玉当自己是一时兴起便来了这,松开刹车就开走了。
过了福骋大桥,她径直往莲升那去,不料半路上便接到了莲升的电话。
莲升那边有人说话,像在开会,她却明目张胆地开起小差,压着嗓说:“在哪呢。”
“快到你公司楼下了。”引玉目视前方,轻笑一声,“你那边是在开会吧,就这么想听我声音,一刻也不能等?”
“嗯,想听。”莲升在电话里倒是坦诚,许是边上耳目多,无心调情说笑,“开着会。”
“听到也该尽兴了,怎么还不挂,还有事?”引玉打趣。
莲升全未理会引玉的戏谑之言,淡声说:“查到一些事,我们又该走了。”
“你说。”引玉收敛起神色,从匝道开了过去,拐上两个弯便到莲升楼下。
莲升那边是唰唰翻页声。
“我问了吕老,这段时日两际海并无异样,阴阳两界也都还算安宁。不过我查了前段时日下过雨的那个县,县城边上有个观喜镇,在大雨时出了一桩命案。”
“什么意思,命案是人为?”引玉找起地方停车,停好便降下车窗,窸窸窣窣地点起烟丝。
“说是结案了,吕老等人也不曾发现异常。这案子里,有两人被削去了单只耳朵,都死得蹊跷。”莲升说话声音轻,差点被她那边的发言给盖过去,“说是仇杀,杀人的那个如今就在牢里蹲着。”
“那人身上也没有异样?”引玉轻吸一口,朝窗外吐气。
“让人去问过了,神志还挺正常,也有监控,能看到他作案时的幕幕。”莲升说。
“为什么会削耳朵。”引玉眯起眼,抿着烟嘴含糊地说:“或许是中了幻象呢,我身中幻象的时候,神志也还算正常。”
“那便不知道了,人我并未亲眼见到,但想必就算见着,也不一定辨得出来。”莲升停顿,又说:“他嘴上说,是因那两人听信谣言,还四处添油加醋传播,他怒火攻心,一时没忍住,便痛下了杀手,但有人目睹,那日他其实不止要削耳,其实还想开膛破肚。”
“总不能是想剖心剖肝。”引玉本是揶揄,但神情忽地一凝,削耳且还开膛破肚,听起来有几分像是要做耳报神。
不过年岁不符,要做耳报神,那得用小孩儿,而那等伤天害理之术,早在多年前便被诸玄门废禁了。
“死的那两人,是什么年纪。”引玉又咬起烟嘴。
“都是二十好几。”莲升平静道,“有几分像耳报神的做法,但显然不是。”
引玉伏在车窗上沉思了许久,直至听到莲升那边传来稀稀拉拉的鼓掌声,才说:“会开完了?”
“嗯,还差几分钟。”莲升说。
引玉笑说:“我在你楼下的停车场,一会下来找我。”
十分钟后,电梯门开,一个人影徐徐步出。
是莲升。
莲升一眼便认出自己的车,走过去果真看见引玉伏在窗上笑,她朝车尾箱睨去一眼,说:“衣服收拾好了?”
引玉从主驾出来,拉开后座车门说:“ 拿了一些,还在邬家看到了有意思的东西。”
莲升知道,引玉这是要她开车的意思,她坐上前,手往方向盘上一撘,回头问:“是什么。”
引玉倚着,后头的木簪将落不落,她反手扶住,说:“我那卧室里有一滴血迹,血色挺淡,似乎混了水。”
莲升记得振和紫口中湿透的布鞋,皱眉说:“你怀疑是同一人留下的?”
“不错。”引玉放下烟杆,双臂环上前座,对着莲升的耳说:“事情都处理完了么鱼老板,有没有兴趣到观喜镇走一走。”
“你坐稳。”莲升系上安全带,不紧不慢地把车倒了出去。
“这就去了?”引玉诧异,她倒是不累,只怕莲升累着。CH
莲升无甚表情,腾手在导航上按了几下,导出了通往观喜镇的路线,说:“公司的事我已经安排妥当,随时可以抽身,此事宜早不宜晚,早些去也好。”
引玉盯起屏幕上绿莹莹的线路,皱眉说:“我怕是陷阱,灵命素来狡猾。”
“有万千人开路,你放心走就是,佛挡便杀佛,且不说牠如今已不能算作佛。”莲升轻描淡写,将“杀”这一字说得何其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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