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升已经坐到茶桌前,烧起了一壶水,抬手说:“既然来了,便坐坐,我想以吕老和封老的年纪,也不适合喝酒,我泡一壶淡茶招待几位。”
门外还是无人敢动,只吕冬青一人站在门里,好似孤立无援。
良久,竟是邬挽迎先开的口:“既然如此,不妨进去坐坐,茶水还是该趁热喝。”
吕冬青沉下一口气,杵着拐杖朝茶桌靠近,坐下后又得重新鼓起劲,才问出口:“你们去了哪里。”
引玉坐到莲升边上,揽起了泡茶的活儿。她将烟杆往边上一搁,拿起茶具便说:“几位既然已经在祁楼主那拿到东西,又怎会猜不到。”
猜到是一回事,而听当事人说起,便是另一回事了。
虽说引玉含糊其辞,未必就是承认。
吕冬青气息微急,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封鹏起,封鹏起也大吃一惊,两人俱不知该如何接话。
唯宋有稚,这里本该是最易受惊之人,在暗暗掐痛指腹后,颤声问起:“所以你到邬家,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邬嫌的事,是不是?”
引玉垂眼泡茶,坦白说:“的确是因为邬嫌,但也有其他不便告知的原因。”
既然是“不便告知”,那就是容不得他人过问。
宋有稚心里明白,邬其遇的死和“邬引玉”无关,所有的祸难都由邬嫌造就,是邬嫌恨透了五门,想将所有人统统拉下地狱。
她口干舌燥,摇头说:“既然是因为邬嫌,当初你和她,又何必在邬家做那一场戏,害得我……”
害她错怪,害她白白怕了多年。
宋有稚哽住,愧意满怀,苦涩道:“不过如今知道也不算晚,多谢。”
引玉有些诧异,她从未在宋有稚口中听到过一个“谢”字。她轻轻一哧,说:“无妨,当初有难言之隐,吓着了你们。”
宋有稚依旧垂着头,不敢看引玉。她的唇色因畏惧而越显苍白,喉咙哑到字音间钝涩明显,“如果不是你们,五门的劫难也不知要如何化解。”
莲升看引玉娴熟泡茶,便夹起茶杯挨个放到吕冬青等人面前,说:“无需言谢,这本就是我们该做的,我们为此而来。”
此话不假,小荒渚本不该遭此祸难,就算无嫌再恨再怨,她也没有那能力,是因为灵命,她才夺得判官之位,才筑得那石台,才进得了慧水赤山。
吕冬青微怔,哑声说:“二位有所不知,先前的判官阴寿已尽,我们曾斗胆问过新上任的判官,关于邬嫌的去向,他令我等切勿追查。”
“此事牵连甚广,确实不宜多问。”莲升擦去桌上水迹。
吕冬青心跳如雷,索性不再问,摇头说:“想来……二位也是为了五门着想,五门还未郑重答谢,若非二位,我等还要被蒙在鼓里,世代如此,无止无休。”
“吕老客气了。”引玉端壶起身,为吕冬青等人斟茶。
吕冬青怎好意思,连忙端杯喝上一口。他心中还是不太安宁,在暗暗打量引玉和莲升的神色后,谨慎发问:“不知邬嫌一事可得解决,两位此番回来,又是为什么?”
“事情还未结束。”莲升只得说到这份上。
吕冬青怔住,哑声:“何意。”
其他几人也相继一愣,脊背发寒。
“事关重大,不便多说。”莲升朝吕冬青睨去一眼,从引玉手里揽过茶壶,将茶叶倒去,又重新泡上,说:“问多无益。”
引玉侧身打量莲升,慢声说:“诸位只需清楚,想要你们性命的,绝不会是我们。”
话已至此,封鹏起蓦地一僵。他默不作声地喝完杯中茶,见引玉又要给他满上,还似笑非笑看他,忙不迭抬手挡住,愧赧摇头。
“封老是嫌这茶不好?”引玉意味深长。
封鹏起坐立不安,说:“茶是好茶,是我没资格享用。”
“此话怎讲?”引玉故意问。
封鹏起如何敢忘,当时他得知邬引玉和鱼泽芝要去牙樯滩,疑心这两人要作恶,便使唤起小鬼刁难阻拦,想害她们死在路上,差点酿下滔天大祸。
他脸色赤红,一鼓作气道:“先前多有得罪,我当时心急如焚,又被怨怒蒙了眼,差点将两位害了。”
“当时是差点被你害了。”引玉慢悠悠地说。
封鹏起当即放下茶杯,从桌前退开,作势要行那大礼。
承人恩情,又险些做了那以怨报德之事,他怎能不跪!
但封鹏起终是没能跪下,有一股无形之力托住了他的膝,他不论如何矮身,都跪不下去。
吕冬青等人一看封鹏起神色,便知其中蹊跷,心知这两人果然身怀奇术,先前分明是故意藏拙,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了。
封鹏起满心惭愧无从疏解,一把老骨头颤颤不休。
“不是不愿接受封老的道歉,只是,这礼行不得。”莲升一动念,便收起了术法。
封鹏起得以动身,却不敢再跪了。他喉头酸涩,说:“不知如何才能弥补。”
“好说。”引玉轻哧,“改天请吃顿饭吧,那盛鲜宝珍坊的菜式我还挺喜欢。”
封鹏起热泪盈眶,端坐到茶桌前,双手握拳道:“改日一定包它个十天半月,直到两位腻味。”
引玉咬住烟嘴,看莲升再替他们满上茶杯,说:“说来,我们不在的这段时日,可有发生过怪事。”
“莫非。”吕冬青魂不守舍,“邬嫌……还没找着?”
“此番我们不为找她。”莲升将手垂到桌下,那桌下没有抽屉,也没有机关,偏她再抬臂时,手里竟捏着一沓黄纸。
吕冬青回忆片刻,摇头说:“不曾发生过古怪之事。”
莲升折了数朵纸莲,送到吕冬青等人面前,无一人疏漏,说:“将纸莲带回去,往后会发生什么暂不好说,但纸莲能保诸位平安。”
她微顿,又说:“我和引玉之事,切莫对外提起,能瞒即瞒。”
众人怎敢不听,只盼邬嫌这事能早些结束,万不可再闹出人命了。
引玉倚在莲升边上,合起眼昏昏欲睡,倦意十足地说:“你们早些回去,该吃辄吃,该睡辄睡,别的无需管顾,便不送了。”
吕冬青等人如坐针毡,哪还能厚着脸皮逗留,捧好纸莲便相继起身。
吕冬青紧握拐杖,心里虽还是没底,可在有了这纸莲后,竟莫名心安,说:“今夜多有叨扰,有事还请与我等联系。”
“两位开口,定义不容辞。”封鹏起也说。
事到如今,四门已不能再将她们当作寻常小辈,当是要奉若上宾的。
引玉见他们转身要走,才不紧不慢地睁了眼,当真没有要送的意思。
莲升任她倚靠,一边清理茶桌,说:“方才怎不见你说累。”
说的是浴室里时。
引玉但笑不语,如今没了别人,这才捻了些烟丝点燃。
窗外还亮着,却不是因为庭灯,而是有车还没有开走。
引玉点了烟丝才起身往窗边走,一眼认出是邬挽迎的车。
邬挽迎站在车边不动,一段时日不见,他面上又添了几分颓态,明明年岁也不算大,模样却衰老了许多。
看了良久,引玉走到门外,吐出烟说:“回去吧。”
邬挽迎转身上车,在庭中掉头,缓缓开离鱼家。
屋里,莲升默不作声靠近,伸手便将引玉拉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
=3=
第183章
“舍不得邬家了?”莲升关上房门, 还顺手关了玄关的灯。
所幸厅里还亮着,才不至于连眼前人都看不清。
引玉哪能不明白莲升的意思,分明是不想让鱼素菡看见,只是这灯关不关无甚区别, 此地无银三百两罢了。
她看向远处, 目光循着楼梯往上爬, 落在了鱼素菡门前。
那群纸扎还尽职尽责地守在鱼素菡门外,因为眼珠子是画的, 转不得,所以只得将整个头都扭过去, 仿佛好奇玄关前的两人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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