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了蝉以后他还不忘扬头看戚小胖一眼,那不羁的小眼神,就像是在说你才是弟弟。
“知了小时候也太有个性了吧……”戚小胖服了,他都没看清小知了是怎么出的手!
卿白没有应声,他的目光凝固在了小沙弥手腕上,随着小沙弥的动作纳衣长袖往手肘滑落,露出了小孩肉嘟嘟的小臂,和缠在小臂上的珠串。
那应该是大人用的珠串,戴在小孩儿手上即便缠了三四圈还是有点松垮。
珠串的主体大部分是黑褐色的细窄圆柱形珠子,大小颜色都不是很均匀,间或夹杂着点琥珀蜜蜡等颜色鲜亮的宝石做点缀,看得出来这珠串很有些年头,那些点缀的宝石已经有了只有长年摩挲把玩才会有的温润光泽,可数量最多的黑褐色珠子虽然边缘也泛着油润的微光,却依然颗粒感很强,给人一种……麻麻赖赖的感觉,总之就是看着不太舒服。
卿白正思索那是什么菩提制品还是老木料压的新鲜珠子,就听见哀蝉用冷声冷气的语调说:“那是嘎巴拉。”
嘎巴拉……人骨制品……
第70章 嘎巴拉
“……嘎巴拉是什么?”戚小胖不懂就问, 卿白已经皱起了眉。
小沙弥坐在门槛上,一会儿把那拳头大的蝉扯着草绳当风筝放,一会儿又捏着蝉的肚子凑到脸边当小风扇玩, 小的把一个虫子玩出了花样, 大的居然也看得津津有味。
这一大一小一僧一沙弥相对不相望,我看蝉你看我的画面其实还挺有禅意的,尤其是知道他们是站在岁月两端的一人两面后, 这样的场景就更有意思了。
于是旁观的三人也不催。
大概是看够了, 语句也组织好了, 哀蝉才开口解释:“……藏传佛教流行天葬, 喇嘛死后尸体会被送到高处, 引来秃鹫撕咬吞食,这是最后也是最尊贵的布施。”
哀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戚小胖顺势道:“这个我知道!去藏地旅游的时候听人说过,好像是效仿佛祖割肉喂鹰?”
“舍身布施,灵魂不灭, 轮回往复。”卿白轻声道。
戚小胖惊异地看了卿白一眼, 没想到他卿哥对宗教如此了解, 连藏地那边的天葬理论都知道,看来当年那段他们担忧他‘误入歧途’被神棍半仙哄骗的日子他卿哥还真不是虚度的, 而是认认真真在学习了解‘民俗’。
九年也低头看了卿白一眼, 清淡的眼眸里蕴了一层浅浅的、忧心的光。
卿白似有所感, 仰头望去,却因为高度问题只见一截因为角度而显得近乎锋利的下颌线。
哀蝉点点头, 声音比山间的风还虚无:“□□布施出去后还剩骨骼, 那些人骨也不能浪费,便被用来制作法器, 也就是嘎巴拉……人骨念珠。”
卿白早有预料,戚小胖却‘嘶’了一声,拧着眉头瞅了一眼小沙弥手腕上的珠串,又不敢多看迅速收回了目光,别扭了一会儿后还是问了出来:“知了你……你现在身上应该没带那……那玩意儿吧?”
他当然尊重不同民族不同宗教的不同传统文化与习俗,但只要想到自己好哥们身上带着人骨头串儿和他们同吃同睡同住,还是有点瘆得慌……
哀蝉这回沉默更久,久到戚小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纷纷冒起又一个个消散,久到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在心里安慰自己连鬼都见了怕什么人骨头,不过是皮囊……里面的骨架而已!
沉默再久,哀蝉还是开口:“埋了。”
“埋了?”
“埋了!”
卿白与戚小胖异口同声,话说的一样里面包含的情绪却完全不同,卿白是疑惑不解,戚小胖则是开心高兴。
卿白:“这等法器你把它埋了?”
戚小胖觉得他卿哥这反应有点奇怪:“这嘎巴拉很厉害吗?”
再厉害那也是人骨头啊,天天缠在手上摸来摸去真的不瘆得慌吗?还很变态。
卿白的语气就像是在做科普:“也不是什么地方的骨头做出的念珠都能叫嘎巴拉,佛教讲因缘,认为手指与眉骨这两个部位最有因缘,前者是因为手指是僧人生前做法时最常用到的部位,而后者是因为眼睛阅佛经明世情。”
“算上折损,十根手指勉强可出一串佛珠,眉骨就更不易了,又硬又少,十位高僧的眉骨都不一定能出一串念珠,而且只能手作,是以嘎巴拉异常珍贵,据说可以使死者安息,生者平安,是真正通死生之大,明阴阳之道的法宝。”
说到最后,卿白隐晦地抿了下唇。
这嘎巴拉听起来好像是挺厉害的,不过……
“它还是人骨头啊。”戚小胖说。
戚小胖这话实在有些‘油盐不进’,还好这里只有他们几人,若是有旁人在,只怕会惹人发笑……都说是法宝了,谁还在意是什么做的呢?需要它的人只在意它厉不厉害。
哀蝉真的笑了,不是嘲笑也不是礼貌,而是眉目舒展清清朗朗的那种笑,这时候即便他穿着纳衣站在寺庙也不像泥塑木雕了。
他笑着说:“是啊,说到底它还是人骨头……所以我把它埋了。”
死了的骨头就该埋在土里。
他们说了半天小沙弥只是埋头耍蝉,一点没有他们说的‘嘎巴拉’就是他手上的念珠串子的自觉。
卿白若有所思,多问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埋的?”
哀蝉也不瞒着,答得很快:“决定去上京读书时。”
说罢他又弯腰对小沙弥道:“带我们去找师傅吧,我想见见他。”
玩得正开心的小沙弥皱了皱鼻子,不太乐意的样子:“师傅在见客人。”
“我知道。”哀蝉看着小沙弥的眼睛,往前凑了凑,两人四目相对离得极近,眉眼间的相似这时候终于显现了几分,他低语,“你不是很讨厌那位客人么?我可以帮你把他赶跑。”
“自己不骗自己。”
卿白三人看着眼前这哄骗小孩儿的画面,都没出声。
小沙弥被哄得意动,把蝉往纳衣宽宽大大的袖子里一塞,翻身推开庙门,又回头强调:“我只负责带路哦。”
哀蝉点头,一副可靠成年人模样。
等小沙弥往前走出几步离他们有点距离后戚小胖才小声问:“知了你知道客人是谁?”
哀蝉没有回答,跟上了小沙弥的脚步。
卿白道:“既然是他的小时候,那就是已经发生,他自然知道。”
戚小胖还是没想通:“那小时候的知了看到长大后的自己和我们怎么都没被吓到?出家人接受能力这么强的吗?”
这个槽他早就想吐了,不吐不快,可算逮到机会。
九年跟在哀蝉身后进入庙门,一点不影响不用自己走路的卿白说话,他提醒戚小胖:“这里是罅隙,不是穿越时空。”
戚小胖进门的动作慢了一秒,差点忘了,他们进的只是个罅隙,哀蝉活得好好的,既没半道换人又没被不知名的玩意儿控制,那小沙弥再真再像脾气再活泼也不过是怨气团出的东西,或者是罅隙领主记忆里的影像,并不是真的小哀蝉。
进了门才发现这庙并不算大,与朱红鲜亮的大门不同,庙内十分古朴,或者说是陈旧,地上的石砖还不太平坦,有不少都开裂翘边,院边廊柱上的漆也褪色斑驳,院中有棵巨大的槐树,枝繁叶茂绿盖如阴,树冠像把大伞一样遮盖着半个寺庙。
大夏天凉快是凉快,可也遮光,即便是白天供奉着佛像的大殿里也一丛丛的点着蜡,隔着一片片烟熏火燎望过去,能看见色彩鲜妍的菩萨慈眉善目地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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