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猴王不愧是以雌性之身上位统领樗山上百只猴子的铁血猴王,面对扑面而来的两百多斤小胖子,它那双坚定明亮的眼睛里只短暂露出片刻迷茫便迅速恢复冷静。
冷静的猴王薅着唐老头动作敏捷迅速的往旁边一跳……胖燕投林的戚小胖便扑了个空,这一下摔得有点狠,小胖子半天没爬起来,但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把混乱的语言系统给摔回来了。
戚小胖翻了个身,胖脸皱成个苦瓜,嘴巴一张:“妈妈!你怎么不接住我,给我摔了个大屁股墩儿!”
“……”
沉默,是今天的樗山破庙。
如果问号可以具象化,那此刻破庙内应该已经无处下脚。
卿白心情尤其复杂,想说戚小胖你就算不想努力了,那也……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然而庙里还有比卿白心情更复杂,不,应该是更愤怒的人…猴,一直安安静静天真乖巧的待在哀蝉肩膀上的小猴子似乎是被眼前这‘认猴作妈’的一幕刺激到了,连蹦带跳的从哀蝉身上蹿下来,张牙舞爪的朝戚小胖冲去,边冲还边骂骂咧咧:“不许叫妈妈!她不是你妈妈!你没有自己的妈妈吗?!”
听到骂声戚小胖昏沉沉循声看去,就见一团亮着两点绿光的黑影冲他扑来,胆子比猴小的戚小胖顿时尖叫出声:“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救命!!!”
然而他越喊小猴越气,气得脆嫩嗓子都劈了岔:“都说了不是你妈妈!!!”
戚小胖哭着往猴王身边爬:“呜呜呜妈妈救我!”
小猴子气得狂飙猴语:“叽叽叽叽叽叽!”
处于风暴中心的猴王再度陷入迷茫,它看了看一心试图往它怀里蹭的陌生人类小胖子,又看了看小胖子面前‘空无一人’的空地,褐色的眼珠里茫然愈深,像是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被空气吓成这样。
但这一次,它没有躲开。
戚小胖如愿抱住了‘妈妈’的手臂,与此同时,气得跳脚的小猴子也突然安静了下来,它沉默地盯着抱着猴王的戚小胖看了半晌,慢吞吞地说:“我也想抱抱妈妈……”
然后它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样点了点脑袋:“既然如此……你帮帮我,我让让你。”
“我们一起做妈妈的小猴儿。”
第77章 猴骨
戚小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还抱着猴王手臂一脸幸福傻笑,挂在他脚后跟上的小煤球却敏锐的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冰凉的、直冲戚小胖而来的森森鬼气。
拖鞋大小的小黑狗勇敢地挡在戚小胖前面,冲着周身黑雾如浪翻涌已经不见猴样的小猴扯着喉咙放声大叫。
可惜毕竟是只小奶狗, 表情再怎么用力嗓门再怎么大那叫声也脆生生带着奶气, 吓不住一步一个脚印转眼就来到戚小胖面前的黑影。
倒是周围的猴群在听到犬吠时下意识龇出了尖牙。
这一刻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这一出突如其来一触即发的‘认亲情景剧’上,只有卿白还在仔细打量戚小胖刚刚脱身而出后留在砖台上的一地‘外壳’。那受了樗山猴群多年香火供奉的泥塑经此一劫已经四分五裂,红的黑的白的散落一地。
红的是绑缚在泥像外面的断裂红布绳结, 黑的是破碎开裂的泥像壳, 至于那些突兀的白色……是一具蜷缩的白骨。
白骨细碎却完整, 虽然蜷缩成一团但头颅胸腔四肢尾巴肉眼可辨, 任谁来看一眼都可以轻易认出这是一具小猴的骨架。
卿白从前听说过佛像在制成后有开光‘装藏’的说法, 匠人们在塑像时会特意在佛像后面留一个腔洞,然后挑一个良辰吉日由高僧亲自为佛像‘装藏’封土, 装藏的东西五花八门,最常见的是经书、五谷、珠宝、金属肝肺,少见的有符咒、药草、舍利粉……但谁能想到蹲坐在供台上的猴像外面糊的是黑泥, 里面支的竟然是一把真的猴骨呢?
看到此刻, 卿白虽然眉头打结, 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理清了眼前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猴王十有八九是小猴的母亲,小猴多年前被老和尚不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给唐老头续了命, 至于这泥像、甚至是这庙, 都是禁锢小猴的枷锁……这也能解释九年之前推泥像时猴群与唐老头那截然相反的态度。
猴王想让自己的孩子挣脱枷锁灵魂自由, 自然宁愿承受攻击也要拦住所有扑上来阻拦的人。而对唐老头而言,这泥像关乎他的寿命, 他当然恨不得它永永远远端坐高台风雨不侵稳固如初。
至于戚小胖为什么会被‘关’在泥像里, 出来后又头晕眼花哭着闹着认猴作母……大概是在泥像里‘看’到了些什么,闷太久闷入味儿, 神志不清把自己当小猴了。
原本这也没什么,‘看’故事代入太深太真情实感骤然回到现实总会恍惚一阵儿,这是难免的,醒醒神发发疯认清现实就好,可这回巧就巧在醒神发疯过程中当事猴也在,这当事猴偏偏还是个未成年心智不成熟的幼猴,当着人家幼猴的面‘抢妈妈’,这搁谁能忍?
这小猴儿算是讲道理的了,吵没吵过也不直接下手杀人灭口,反而深思熟虑打算友好互助‘共享妈妈’,这胸襟,这格局……谁看了不麻爪。
眼瞅着小猴黑影已经和戚小胖亲密贴贴,再旁观下去小猴影和戚小胖就真成‘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然而卿白并没有点亮战斗天赋,人形的时候还能用练了十多年的广播体操和军体拳花拳绣腿一下,如今连花拳绣腿都没了,难不成他还能连滚带爬地滚下去对着没有实体的黑影来一套喵喵拳?
卿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九年或者哀蝉身上……当然这希望九年占大头,理论和尚哀蝉只是顺带。
然而这回理论和尚却实打实的让卿白刮目相看——在黑影无限贴近戚小胖,一人一猴即将重合时,不知何时挪到了庙门口的哀蝉突然高声唤了一声:“小猴儿!”
这声音又快又急还有点破音,一点也不像平日总是四平八稳眉眼带笑说话不紧不慢的哀蝉发出的,然后一串黑乎乎不知外面裹了层什么的珠串凌空飞罩,游乐场套圈游戏一样精准无误的挂上了戚小胖脖子。
周身黑雾翻涌的小猴浑身一震,像是碰到炙热碳火一般往后急退一步,然后第一时间应声回头,
‘吧嗒’一声,被套的戚小胖眼睛一闭浑身一抖,再睁开眼时脸上的表情比地上碎了一地的泥像壳子还要僵硬,抱着猴王臂膀的两只手更是动都不敢动,那双不再昏沉的大眼睛一边写着一个大字——‘救我’!
见人清醒过来卿白悬了半天的心总算放了回去,然后转头就关注哀蝉去了……自己死皮赖脸非要认妈抱‘大腿’他有什么办法?他只是一只无能的小猫咪而已!
再说这猴王虽然统领猴群说一不二但意外的挺有母性,既然叫了那么多声妈都没被打,那就先抱着吧,来都来了干脆认个猴干妈,也算不虚此行。
……只是哀蝉这往戚小胖脖子上套的珠串怎么看怎么像罅隙里小沙弥挂在手腕子上的那串嘎巴拉,他不是说埋了么?莫非就是埋在门边那瘸腿红泥香炉里……
这边眉眼官司都打完了那边两相对视的两个童年好友还在憋着谁也不开口,就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虽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从不是简单的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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