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不是好消息,更何况是说在医院里、病床前。
中年女人低着头没应声,年轻男人又飞快的往病床上扫了一眼,神色一半纠结一半愧疚,但也只是片刻,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恢复了理智,只是再开口时那些算账一样的话语不知是在说服谁:“咱们这些年存下来的钱早就花光了,生意没人管,跟家里老人亲戚借的钱也都用了,我找朋友借的钱连小心一天的住院费都不够……再这样下去,家里非得被我们拖垮……”
“小心得的这怪病,这么多家医院的医生都不敢说能治……
“这就是命,命不好,咱们得认,人得认命。”
“再这么硬犟着折腾下去,大家都不好过,小心也不好过……”
中年女人还是不说话,病房里的氛围凝滞得堪比烈日下的混泥土,年轻男人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想要的反应,只好叹了口气,主动后退一步:“那你就在这儿陪着小心吧,我去外面坐会儿,顺便接待来探望小心的老师同学……小心现在这样,也不好见人。”
说罢,转身离开了病房。
作为来探病的老师同学代表,卿白三人被无视了个彻底。
戚小胖没想到会是如此沉重现实的发展,有些说不出话来。
小吴则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时都见多了、看惯了,还能理智分析:“如果这两人就是我们之前在祠堂前看到的那对小夫妻的话,那这女孩儿是不是就是当时那个……”
说到关键处,小吴止住了话,充满暗示地抬手轻轻摸了下她自己平坦的肚子。
戚小胖不明所以,卿白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若真是那对小夫妻,这位生着怪病的女孩多半就是那来得诡异又蹊跷的鼠神赐福胎了。
……再大胆敢想一点,戚小胖方才看到的她身体皮肤上的灰黑色也不是发霉,而是真的毛,老鼠毛,扯被子的也的确不是手,而是细长棍儿一样的老鼠尾巴。
第117章 白墙
或许是因为这猜想过于大胆敢想, 病房内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过了许久,戚小胖才试探着开口破局:“咱们这是被无视了?还是他真的看不见我们?”
说完,他别有深意地往病床那边送了个眼神……不管他是真无视还是假看不见, 剩下这母女俩却是板上钉钉的和他们互动交流过。
而据他这段时日撞鬼的丰富经验来看, 在这种情况下,显然是能交流的更加可疑。
如今在这里的四舍五入都是‘熟人’,只要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差不多就能推出谁是此方罅隙的主人。而一旦顺藤摸到瓜, 他们离开这鬼地方那不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儿?
然而卿白并没有看戚小胖, 只摇了摇头, 神色有些沉凝, 不知在思索什么。
反倒是一直都没有怎么主动说过话的‘佟酒年’像是突然起了谈话的兴致,嘴角上扬着问他们:“你们说, 她能救吗?”
是‘能’救吗,而不是‘有’救吗……
在场都是抓字眼高手,闻言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 在心里细品这一字之差的背后可能隐含的深意。
只有卿白, 神色越发沉凝……明明顶着那张佟酒年惯常用的温和笑脸, 说出的话却带着凉凉的讽刺意味,实在是……occ得有些严重。
在场三人虽然还没有开诚布公的通过气, 但都心知肚明这位‘佟酒年’有问题, 先前的许多交流也是点到为止十分收敛, 并且全程没和他正面交流。
可现在人家都主动开口询问了,他们总不能装没听见吧?
戚小胖左右看了看, 发现他可靠的同伴都没有接话的打算, 没办法,他只好咬咬牙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英勇情操顺着‘佟酒年’的话茬胡扯:“哈哈哈哈,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攻克了那么多以前被视为绝症的疑难杂症,她这……”
戚小胖瞟了一眼病床上只有露出被子的部分可以称之为‘人’的少女,昧着良心继续瞎说:“她这虽然是怪了点、稀奇了点、麻烦了点,但、但也还没到山穷水尽只能躺平等死的地步吧……”
‘佟酒年’嘴上那点笑的弧度被一点点抿平,他睁着那双形状优美却莫名冷郁的眼眸死死盯着戚小胖,在戚小胖被吓回卿白身后的前一秒又突然移开了视线,像是正经讨论一般一字一顿提出异议:“可是她妈妈没钱了。”
戚小胖直觉这话有点怪,却没时间细想,下意识说出先前那男人算账时他就想过的解决方案:“办法总比困难多,既然这病这么怪,那应该很有研究价值吧?多联系一些大医院和社会福利机构,总会有爱钻研的医学人员和爱心人士愿意伸出援手……说不定还能上医学教科书成为经典病例呢。”
说完才发觉自己似乎有点张扬了的戚小胖怂怂向他卿哥寻求肯定:“……是吧?”
卿白笑了一下,心道这可真是典型的没被生活重创过的象牙塔幸福小孩思维……但也没什么错。
于是他点了下头。
‘佟酒年’见卿白点头,冷嗤一声,似乎是在嘲讽他们太天真:“那就看下去吧。”
嗯嗯嗯?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怎么就像他们和他打上赌一样了?
而且就算是打赌,也得讲究个公平吧?万一这罅隙就是你操控的,那还不是想让她生就生,想让她死就死……
不对……在心里腹诽得热闹的小吴没忍住狠狠给了自己一下,暗骂自己松懈——这里除了他们这几个被算计进来的大‘活人’以外,其余的‘人’还能是什么?
不管表面看上去如何,什么‘病’啊‘生’啊‘死’啊的,其实都是已经发生过了的事实。
谁能和事实赌呢?
他们输定了。
想通过后,小吴已经悲观的做好了结果出来后大家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直接将这破医院变成停尸间火葬场的心理准备,此刻她只庆幸还好自己够谨慎,身上带了足够多的保命装备……等会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小灵犀套上保命符再说。
卿白不知道有人为他的小命操碎了心,他正在心里琢磨这位‘佟酒年’自出现后字数不多、内涵却不少的几句话。
或者说,他自进入这个医院以来警惕的一直是这位绝不应该出现的‘佟酒年’,一刻也未放松。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并不是他单方面警惕就有用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前一刻还声声唤着母亲、用额头蹭着母亲手掌的少女没有任何预兆地咳起了血,仿佛年久失修开关失灵的水龙头,以令人心惊胆战的架势大口大口往外呕血,期间没有规律且一刻不停,到了后面嘴巴不够用鲜红的血液直接从鼻孔涌出……也不知那么大点的身体哪儿来那么多血,染红了枕头床单被子也不见停,淅淅沥沥的红色一路从病房滴进急救室。
几人被这突然的发病震撼住了,提线木偶一般呆呆地看着少女呕血、看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医护人员突然冲进病房、看着医护人员将几乎泡在鲜血里的少女推进急救室抢救,然后和少女的母亲一起等在急救室门外,看着门上红色的灯不停闪烁。
“看吧,”‘佟酒年’在一片寂静中冷不丁开口,“没救了。”
戚小胖看了一眼正倚在急救室门旁、额抵白墙闭眼祈祷的女人,心中烦躁油然而生:“你急什么急急什么急?这不正抢救着呢吗,医生都还没说话呢,你先给下死亡通知书了,你活阎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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