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老礼官的话卿白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摸一下,类似于去寺庙道观时摸一摸里面那些被赋予了各种美好寓意的物件,比如铜鹤铜龟铜麒麟之类的沾沾福气取个好兆头,不是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也对,在他们的眼里,这轿子里坐的只是一尊竹扎纸糊的小神像而已……可是——
卿白心里那口气只松到一半突然又再度提起——可是寺庙道观里的铜鹤铜龟铜麒麟摸了也就摸了,就算不灵最大的坏处也不过是摸的人太多福气没沾到只沾到一手细菌,是压一泵洗手液认认真真洗洗手就能解决的问题,而这顶轿子里的玩意儿,却有只进不出看起来一口就能把手咬没的危险啊!!!
“您放一百个心,我们不是那种不懂事儿的人!”老婆子一边应声一边握着她孙媳妇儿的手往轿子里伸,一点儿也没发现轿中古怪。
卿白却几乎能看见那皮肉堆积像一团烂肉一样挤在轿子里的大耗子陡然亮起的眼睛,它嘴边的几根长毛神经质地抖动了几下,像是闻嗅到了什么味道,随即那根红得发乌的舌头突然从那张尖嘴里窜出,黑蛇一样直直朝身体僵硬得宛若提线木偶任由奶奶操控动作的年轻女人的脸面射去!
卿白心中一惊,尽管已经发现此地处处诡异,而且似乎只有他能看见轿中凶恶,此情此景他也还是下意识想要出手阻拦。
然而他的手才刚刚伸出,还没来得及将差点钻进轿子的两位女士拉出大耗子的舌头扫射范围,耳旁突然平地惊雷般炸响一声咆哮——“喵喵喵!!!”
这是……猫咪的叫声?
卿白足足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猫咪好啊!猫咪妙啊!猫捉耗子正对口啊!
循着声音看去才发现那道猛兽咆哮的出处竟然是这家人摆满了贡品的香案——一只黑毛白手套的小猫咪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大模大样地蹲坐在了门口香案上,关键它一身黑毛都炸成海胆了也没那案上插着香蜡的香炉大!
卿白看着香案上那只团起来和装肉的碗差不多大的黑猫一时间不知是该放松还是该紧张:猫毕竟是老鼠的天敌,就算体型差异有点大…好吧不是有点是相当巨大,但不是还有句老话说十斤的猫能逮百斤的鼠吗?这说明在自然界天敌之间天然克制的压制关系是上天注定的、是不可逆转的、是可以无视体型大小的……吧?
总之卿白心里翻江倒海杂乱无章,就这一瞬间起码闪过了一百个念头。
最先反应过来的竟然是老当益壮的老礼官,他先是半点也不客气的一把将轿前的两人扒拉开,然后怒不可遏地指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老婆子的鼻子骂:“你们家居然养猫!养了猫居然还想迎鼠神大驾!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老婆娘你这样欺骗鼠神是会遭报应的!你们家就等着鼠神降罪遭天谴吧!还想添丁进口?做你娘的春秋白日梦!小心从今以后你家女人的肚皮专爬野种!哼!”
骂完老礼官也不等其他人反应,抬手一招轿夫们便十分懂事知趣地抬着轿子躲瘟疫一样加快脚步远离这户人家。
卿白被轿中大耗子缩成一团的模样震惊了……虽然它因为肉太多一只都是一团或者说一堆,但姿态放松的一堆烂肉和哆哆嗦嗦的一堆烂肉区别还是很大的!
前者嚣张跋扈,后者慌张惊惶。
莫非……这不知几百斤的大耗子真让碗大的小猫咪吓住了?
还是说不愧是传说中一成年就要去做警察的黑猫(bushi)?一身正气百邪不侵!
卿白看着香案上的炸毛小黑猫,不禁肃然起敬。
而另一边先是差点被推个大跟头然后又被骂了个劈头盖脸的老婆子一脸懵逼:“我们家没养猫啊……”
一直在她身边的新媳妇儿一手稳稳地扶着她让她不至于跌倒,另一只手却悄然无息的轻轻盖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年轻女人的脑袋依然微微垂着,安静而羞涩,所有人都只能看见她乌黑发亮的漂亮发辫,无人发觉她年轻美丽的面庞上缓缓浮起了一抹虚幻而慈爱的微笑。
……除了那只突然出现的黑猫,它被这个意味不明的微笑生生吓成了一颗黑色炸毛蒲公英……这样看起来倒是比碗大了一点。
第108章 生肖
那顶装着大耗子怎么看怎么诡异、怎么想怎么不详的轿子被一声巨响闪亮登场的小猫咪吓跑, 卿白是由衷的感到庆幸,不过下一刻又不禁为小猫咪悬起了心,毕竟从这家人那么迫切地想成为那只大耗子的信徒的模样来看, 他们委实不像是什么会爱护动物的善茬。
然而卿白失算了。
他们不仅没有像卿白想象的那样抄起家伙追杀这只打断他们家‘求子’仪式还得罪了老礼官的猫, 甚至都没将猫从香案上赶下来……也没人去关心‘莫名奇妙’被推了一把的老人,所有人都呆呆地立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黑洞洞的眼睛偶尔极其缓慢地转动一下, 仿佛看不见那团突兀的黑色。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嘹亮高亢的‘牛神驾到’, 这家人才如梦方醒, 这边急急忙忙撤下香案上供奉的牛肉, 那边慌慌张张在香案空出来的位置填上诸如水花生红薯玉米水稻苗之类绿油油、嫩生生, 虽然不值钱不费事,但食草动物见了狂喜的新鲜贡品。
最后还端出来一瓦缸掺了蔗糖的凉白开。
如此亲切又用心, 很显然,这位牛神才是这家人正经信仰供奉的神明。
……就是不知道这位‘牛神’要是知道了自己的信徒不惜塞钱请鼠神‘进门’会作何感想?
卿白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动声色的往路边边退, 准备借地利先把后面诸位神明的物种面貌搞清楚了再做其他打算。
此地既名‘巨槐’, 自然不缺槐树, 刚好这户人家大门旁边就有一棵树冠的阴影都足够给过路人遮阴的大槐树,此时天光昏暗, 卿白又身形单薄, 都不用特意躲, 只需稍稍侧身便能完美隐藏在树后。
卿白刚给自己找好前排围观位,牛神的轿子便巡到了这家人门口。
虽然位置不太敞亮, 但卿白只扫了一眼便看清轿中情形, 还真是头牛,但又不完全是牛……倒不是他眼神有多好, 主要还是那牛自己的功劳——四肢肌肉虬结,犄角巨大无比,一身棕黄得几乎有些发红的短毛油光锃亮……若前头那位鼠神是团腐朽烂肉,那它就是一团暴着青筋的劲道肌肉,虽然都远远脱离了其物种原本的模样,但至少视觉效果要比前者友好得多。
当然,这只是卿白眼中看到的,在其他人眼里,轿子里分明坐的是一尊泥捏彩绘的牛头神像,那神像牛头人身,双腿盘起,一手持钢叉,一手捻法印,端的是庄严肃穆。
卿白也并没有猜错,这牛神的确是这家人正经供奉的神明,因为比起之前面对鼠神的热情期盼,在牛神驾到时这家人不论男女老少神色里都明显多了敬畏与堪称热切的信仰。
等随轿礼官例行的吉祥话说完,刚刚才被推了一把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老婆子又连忙送上红封。卿白虽与他们隔了一段距离,但凭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红包的厚度比前面那俩要扎实许多,不仅如此,除了聊表心意的‘香油钱’,作为牛神的信徒,这户人家的青壮年还恭恭敬敬奉上用红绸包裹得漂漂亮亮的大篮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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