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簿并非只记录人类生死……”见卿白表情骤然严肃,小吴不禁也心头一沉,急忙解释道,“生死簿是不可能只以人作为记录单位的,毕竟,有的人这辈子还勉强是人,下辈子就有可能被打入畜生道了,世世虽然不同,但对于掌管万物生灵生命、维护轮回运转的阴司来说,那都不过是同一灵魂的不同姿态,所以不管是人是猪是狗还是飞蚁蚊虫,事无巨细都要记上一笔,若有冤屈或是不服,功过是非也好一目了然。”
卿白略一沉吟,只道:“那灵兽呢?灵兽是否……”
小吴一下就听懂了卿白的言下之意,腾出一只手来回摆了摆:“虽然带了个兽字,但灵兽多是天生地长集四方灵气应运而来,生而无暇,且大多寿与天齐,即便身亡也是直接散魂去得干干净净,既无前生也无来世,自然不上生死簿。”
既无前生也无来世……卿白在心里将这句话颠来倒去默念好几遍后,竟然松了长长一口气,觉得死后魂飞魄散也不失为个干净去处,若要转世投胎,谁知道下辈子会是什么模样,谁知道会和什么人搅和到一起,谁知道世界之大还遇不遇得到……
“既然生死簿上没有你的名字……”小吴将美人脑袋仔细安回她纤细的脖颈后好奇地问,“所以卿白你是什么灵兽啊?”
说起来她混迹玄学界和阴界好几年,还没见过灵兽呢,只认识一位神兽大佬,也不知灵兽与神兽有何分别……
卿白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提出一个假设道:“那如果一个灵兽,活着的灵兽,有没有可能通过某些…某些神奇手段,忘记前尘往事,作为人类小孩在人世正常生活正常长大?”
听起来这情况与她那位神兽大佬朋友有点像啊……小吴迟疑了一会儿后,秉持着身为阴司工作人员该有的谨慎态度道:“你说的那个灵兽,它……它是你自己吗?”
卿白没想到她会这样的猜测,但还是点头应了:“……也可以是我。”
毕竟他一阴界濒危灵兽幼崽是怎么流落人间在佟家混了二十多年至今也没个定论。
小吴也发觉自己说了傻话,倘若那个灵兽真是卿白,他自己会不知道有没有所谓‘神奇手段’吗?联系上下文他说的很明显是那位短命前男友君啊!
只是……小吴刚想说自己才疏学浅刚死没几年,按照阴界的算法还是个九成新小鬼,虽然职场得意一路从地方城隍庙直升到阴司,但在这个过程中除了她本人的努力更离不开各路贵人相助……事实上她对灵兽这个种族一无所知。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由远及近风一般刮进办公室:“什么可以是你?”
听见这声音小吴便眼前一亮,虽然她这阴司新人一无所知,可顶头上司那什么都爱掺一脚的千年老油条无所不知啊!
然而抬眼一看,小吴与卿白都惊了。
小吴惊呼:“阴君你袖子怎么断了?!”
何止是袖子,殷为怀浑身上下就没有几块完好的地方,一身锦绣华服仿佛遭遇了枪林弹雨刀光剑影的洗礼,火烧的焦痕与利器割裂的切口共存,尖牙留下的圆洞与利爪撕扯的碎片并列,难为它的破败残躯还勉强挂在殷为怀身上替他维持所剩不多的体面。
至于殷为怀本人,除了脸色苍白了一些以外肉眼所见倒是没什么伤口,也可能是鬼魂即便受到攻击也不会留下外伤。
卿白并不在意殷为怀袖子如何,只一心往门外望,却并没有找到之前与殷为怀一起离开的那个人。
卿白眉头紧皱:“九年呢?”
一听到‘九年’二字殷为怀便忍不住咬牙切齿:“九年大人啊……呵。”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殷为怀身上挂着的破布上面的那些烧痕切口便纷纷‘愈合’,露出布料本身华美精细的底纹,这身衣裳,竟像是会自己生长似的……最后只剩断裂的长袖因为缺失的布料比较大块还在慢慢恢复。
冷笑是什么意思?卿白心中焦急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冷了三分,他又问了一遍:“九年呢?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殷为怀抬手抹了一把脸,苦笑道:“你别急,九年大人没事,他只是……他只是提剑千里追杀燧镜那厮去了!”
说着说着殷为怀突然悲愤哀叹一声:“有事的是我才对!!!”
卿白:“燧镜?”
“就是那位天杀的灵犀族族长!”殷为怀气得原地转圈,完好的那半边袖子徒劳的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孤零零的弧度,只是他的怒火似乎并不仅仅只是冲着燧镜去的,至今不见踪影的九年也分得了相当大的一部分,“说好的只是去见一见呢?!说好的如有意外便立刻劫持于我呢?!”
“结果一见到那厮话都还没说一句直接磨爪就上!两头兽短兵相接打得天昏地暗!要不是我反应快差点被踹飞掉进地狱油锅里!”
殷为怀说得字字泣血,卿白却不太相信:“你说九年一见到那位灵犀族长就直接出手?还是变回原型兽身攻击?短兵相接天昏地暗?还差点把你踹进油锅?”
这也怪不得卿白不信,实在是殷为怀口中的那个兽狠话不多、见面就是干的九年与卿白认识的九年相去甚远,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就算九年真的有两副面孔不是卿白以为的四讲五美温和稳重好青年,那也不至于这么……莽撞吧?
虽然悲愤,但殷为怀也挺理解卿白此刻不信任的心理,毕竟若不是亲身经历他也绝不会相信从来待人待鬼都温和有礼,坚持律法至上从未动过私刑的九年大人会二话不说就是干!
当年燧镜放十方鬼王肆虐地府,一路从地府入口打至轮回台,那般惊心动魄十万火急的情境九年大人都给了他说话辩驳的机会,可这一回,别说是他,就连燧镜当时都呆住了,硬生生挨了两爪才狼狈反击。
想到这里,殷为怀突然心头一动:不会就是因为那一次九年因为坚持原则留手留情吃了大亏,所以今天才会一照面就对燧镜出手吧?
说什么只是想‘见一见那位渊源’,其实心里头早已下定决心这次要彻底解决这个祸患……
虽然于公于私于法于理都说得过去,他将燧镜的存在透露给九年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位大人明辨是非公正严明,只是……今天这一遭,又有多少是为了肃清地府?多少是为了眼前这灵犀幼崽?
殷为怀想不出,但他一下就不悲愤头疼了,不仅心如止水甚至还能笑出来:“燧镜被地府那些老鬼安置在枉死城好吃好喝的供着关着,那里平素鬼迹罕至,除了某个总是在枉死城与十八层地狱来回念经超度的光头,便只有一城困守城中枉死鬼们……但九年这一动手,整个阴界也就都知道了,我虽然去得隐秘溜得飞快,可也架不住地府鬼多眼杂,总会有几个眼尖的,算算时辰,恐怕过不了多久地府那边便会召我去问话了。”
殷为怀话音刚落,一道幽蓝鬼火便火急火燎的从大开的窗户蹿了进来,然后在殷为怀面前缓缓展开,等看完火中讯息,那道鬼火就无声无息化作一缕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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