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神经紧绷的戚小胖虽然没看到中年女人尖锐到甚至可以称之为凶狠的眼神, 但小动物般的求生直觉驱使他开口道:“哥你喊谁?”
……不如不开口。
小吴手指攥着锁链, 目光如炬,已然做好了一言不合先下手为强的准备。
卿白却好似没发觉病房内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目光相当淡定自然的从病床上移回,与中年女人四目相接,他甚至还在另外两人惊讶的目光中老神在在地挑眉反问:“怎么, 这家医院探病不许喊名字?”
中年女人没有回应, 她静默地站在原地, 像一尊线条细腻的雕像。
只有卿白不觉得此刻的她像雕像,因为即便是世上最优秀的雕塑家也不可能赋予一尊雕像如此浓烈的敌意……身为一位母亲的敌意。
而作为被敌意锁定的人, 卿白不仅没有适可而止, 还得寸进尺故作疑惑:“你好像很惊讶……惊讶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这个来探病‘同学’知道她的名字很奇怪?”
“嘶……”这下戚小胖小吴也清晰感知到了中年女人静默表象下疯狂涌动的敌意了。
哥你快收手吧!你说你惹她干嘛!
因为强撑着班主任身份而不得不走最前面, 已经站到病床前背对修罗场的戚小胖呆滞地看着床上皮肤惨白如石膏像、胸口根本看不到一丝起伏的少女,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丝违和感, 却也没来得及细想, 只觉前有狼后有虎……
而作为夹在中间瑟瑟发抖的鲜嫩可口小肥猪,他深吸一口气鼓起胆子试图抢救一下:“哈哈, 大家是同学嘛,当然知道名字……啦?!”
说到最后,尾音骤然拔高,吓得神经紧绷的小吴差点把勾魂锁甩中年女人脸上……虽然最后好悬没甩出去,但是却砸小吴脚背上了。
你啦什么你啦!小吴恶狠狠地瞪了一惊一乍的戚小胖一眼,猪八戒面具下的脸疼得龇牙咧嘴。
戚小胖却没空回应小吴的瞪视,或者说此刻他眼睛瞪得比小吴还大,若不是有脂肪丰沛的下眼睑兜着,怕是能当场脱眶而出。
“……妈妈。”
病床上的‘石膏少女像’突然睁开了眼睛。
若只是如此,还不至于让这些日子被迫见多识广的戚小胖失态,毕竟鬼都见过不少了还能怕诈尸?
只是戚小胖在她睁眼的瞬间,突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先前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违和感从何而来——这‘石膏少女’她……她她她只有头啊!!!
不对,不是‘只有’头。戚小胖保持着‘目眦尽裂’的表象,内心颇为严谨的纠正,是只有‘人头’,虽然被棉被盖着,但她脑袋下那截伶仃颈子明显还是连接了身躯的,就是可能有点……小,小得不可能是人类的身躯。
小到盖在上面的棉被都没什么明显的起伏。
尽管‘石膏少女’的那声‘妈妈’比病猫崽儿还微弱,效果却是立竿见影,中年女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放过了卿白,反身扑到病床前,小心翼翼地扶起少女的头,让她能更舒服地倚靠在枕头上。
然后像哄小婴儿一样一边抚摸着少女的头发一边柔声细语:“妈妈在……妈妈在这里……”
险些被中年女人撞飞的戚小胖趁那两母女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一个灵活走位闪现至卿白身后,完全将自己藏在卿白的影子里+手上抓住卿白袖子的双重安全感buff加身后,他才声如蚊呐向卿白说起自己刚才鼓足勇气保持着‘目眦尽裂’时无意的发现:“她的身体好像……发霉了。”
“呃……也可能不是发霉,”戚小胖胖脸紧皱,强忍恐惧努力回忆刚才中年女人扶起‘石膏少女’脑袋时棉被顺势往下滑落那一刹那他的‘惊鸿一瞥’,绞尽脑汁遣词造句,“就是……灰黑色的,她身体皮肤上有一层灰黑色的、像霉斑,又像…毛……一样的东西。”
说完,他又故态复萌开始碎碎念:“我只匆匆瞥了一眼,具体没看清,也许是我太紧张眼花了也说不一定……”
“可不是我不敢细看啊,是她反应太快,那被子才刚滑下去一点点就立马被扯上去了,谁知道她身体才那么点儿大,手居然还挺快,就是忒细了点,不像手倒像是什么尾巴一样……”
说者无意,听者却头皮发麻,小吴想起了他们进这里之前的所见所闻,情不自禁‘嘶’了一声,忙转头去看卿白。
谁知刚刚还对中年女人步步紧逼的卿白此刻竟连个眼神也未给这对疑点重重的母女,反而盯着自进了‘医院’存在感比空气还要稀薄三分的‘佟酒年’看。
卿白:“如此……也算是见到了。还遗憾么?”
小吴戚小胖虽不知前情,但也敏锐的发觉卿白这是在和哪位明显不对劲的‘佟酒年’说话,遂十分懂事地屏息闭嘴。
‘佟酒年’也没料到卿白会在这时候重提他进医院前说的不见同学最后一面太遗憾的话,愣了半晌神色复杂地看着卿白,缓缓摇头,也不知是遗憾还是终于释然。
小吴戚小胖被两人如此意味不明的反应搞懵了,又不敢明问,两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试图看出点什么。
这时,病房门突然从外面推开,吓得因为刚才闪现走位过来离房门最近的戚小胖一个激灵无声尖叫差点蹿卿白背上。
回头一看,推门的居然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人。戚小胖哽在喉咙口的那口气这才顺了,虽然这会儿能出现在这鬼地方的必不可能是啥真·普普通通正常人,可好歹不是什么从外形就开始‘妖魔鬼怪’的妖魔鬼怪。
戚小胖气顺了,卿白和小吴却没那么乐观。
“这不是……”小吴话说一半连忙谨慎的换成口型——之前那位喜当爹的年轻男人吗?
卿白微微颔首,的确是他。
故人接连出现,此时齐聚一堂,卿白才恍然发觉自己先前与中年女人照面时觉得她眼熟的缘故……时光若是往后调个二十来年,巨槐镇口第一家那位发辫乌黑发亮、总是羞涩埋首微笑的年轻媳妇儿也该是这般模样。
年轻男人像是看不到卿白三人,进了门后目标明确径直往病床走去。
“今天怎么样?”年轻男人站在病床边,快速看了一眼床上的少女,然后直接询问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头也不抬,手掌一下一下轻柔且专心地抚摸女儿的侧脸:“小心今天很乖,很坚强……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很快……”
像是在附和女人的话,病床上苍白如石膏的少女睁着眼睛轻声呼唤:“妈妈,妈妈,妈妈……”
一声一声又一声,似乎除了‘妈妈’她已发不出其他声音,像是刚牙牙学语的婴儿,或者世上一切凭本能从母亲身上榨取养分的幼兽。
女人也不嫌麻烦,一声声应着:“哎,哎,哎,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
若忽略少女棉被下诡异的身体,这场景也算母慈子孝温馨感人……就是年轻男人多少有点多余了。
毕竟以他现在的外貌,说是女人的丈夫太年轻,说是儿子又太老,实在不好定位。
不知这年轻男子是否也察觉自己出现在这里不太合时宜,主动开口打破病房内温馨诡异的气氛:“家里已经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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