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藏匿于‘建木’的玄鹤终于露面,仍是狼狈怪异没有羽毛的鸟身,好在他刚一露头,在枝枝叶叶间寻他良久的黑雾便一哄而上——黑雾裹身,也算另一种形式的遮丑。
只可惜缠身的黑雾也没能阻拦他的脚步,玄鹤挥舞着一双肉翅朝‘建木’顶端奋力飞去。
卿白远远看见玄鹤的鸟喙叼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细看,卿白的表情当即就有些不好:“成年灵犀的角是炫彩的?”
突然就对成年心生抗拒了……
卿白没有看错,玄鹤嘴里叼着的正是灵犀角。若他之前‘从尸体上剜下来的灵犀角功效不好’的说法是认真的,那这灵犀角多半还是玄鹤趁燧镜活着时新鲜割下的。
一想到燧镜生前不仅被割喉放血,还被生挖了灵犀角,虽难免有物伤其类之感,毕竟他也是被玄鹤选中的建木‘肥料’,但那一点感伤过后,卿白还是为他世上唯一族人的逝去送上了一个微笑。
九年表情比卿白还不好,似惊疑,但很快又像想明白了什么,轻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卿白疑惑地看着他,九年只飞快解释一句:“成年灵犀的角不是炫彩的。”
他话音刚落,天便亮了。
卿白惊异抬头,正好看见最后一丝破裂天幕被亮光彻底吞噬的画面,以及,那闭目卧在云端的……黑色巨兽。
卿白喃喃:“那是……”
九年:“那便是我的真身。”
卿白心神一震,瞬间瞪大了眼睛,再也挪不开视线,恨不得将那黑色巨兽一寸寸摹印进心里。
不过……麟头豸尾,形似玄虎……莫名有种好熟悉的感觉……若那双眼睛睁开,是一双威严的、金色的眼眸的话,就更熟悉了。
“玄鹤在巨槐四周以轮回台碎石为眼布下大阵,阻我入内……”
九年话未说完便被卿白打断:“轮回台碎石?”
轮回台那么重要一地府地标建筑会有碎石?
九年神色一滞,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认真给卿白解释:“就是……当年我撞上轮回台时撞下来的碎石。”
卿白也想起这一茬了,心中不禁越发鄙视玄鹤,这鸟偷鸡摸狗的事是真没少干啊,偷灵犀尸体就不说了,竟然连轮回台的砖都偷!还专门用来对付九年!
“我当年撞上轮回台后魂魄离体,不得已沉睡多年,”九年对卿白不仅毫无隐瞒,更是连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也一并和盘托出,“醒后不知为何依然时常魂魄不稳,轮回台本就专渡魂魄,对魂魄不稳者天然克制……玄鹤应是早有预料,特地以轮回石布阵意图将我魂魄逼出真身。”
卿白挑了一下眉,虽然在猫猫脸上不甚分明,但说话的语气明显危险了起来:“既然你如此清楚,怎么还是魂魄离体了?”
九年沉默,静静地看着卿白。
卿白被他看得一阵心慌,正欲说点什么,那头的玄鹤却刚好在这时飞上‘建木’之巅,拿着染血的灵犀角仰天长鸣,这一鸣虽不惊人,却惊了方才被天雷吓退的骷髅们,仇人近在眼前,这下别说天上打雷,就是天上下地雷也吓不住她们了。
骷髅们瞬间失去控制,不再像先前那般训练有素齐心协力,而如饿虎扑食一般争先恐后的朝玄鹤冲去。
玄鹤恍若未见,抬手便要把灵犀角安上‘建木’,九年突然开口:“玄鹤,你已决意执迷不返?”
这话说得古怪,虽是问句,却不像问话,而是像是什么判词的开端。
玄鹤倒也给九年面子,应声停手,他转头看着九年,笑着道:“事到如今,客套话不必再说。九年大人能否安静一时片刻,权当做个见证呢?”
真是一朝‘飞升’人便狂,之前对九年还小心应对百般算计,如今竟直接降级成见证人了。
他狂九年却沉静,目光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悲悯:“灵犀之间凭角知善恶……灵犀角亦是,常人难辨真伪,灵犀一眼便知。”
这话着实有点莫名其妙,放在以前,玄鹤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分析,生怕遗漏了什么线索,现在却实在没那个闲功夫,眼见骷髅大军离他只剩几米远,眼眶中闪动着的幽光都清晰可见。玄鹤不再等待,干脆利落地将手中灵犀角往‘建木’顶一按——足有成人小臂长的灵犀角如遭无形利刃,刹时一分为二,露出内里通直白纹。
灵犀通天,能语鬼神。
此方天地顿时狂风大作,云积如山,天光晦暗,其上传来低沉轰鸣,不似雷响,却似神明低语……
良久,无事发生。
第130章 开席
嗯……也不能说完全无事发生, 老天还是意思意思打了个闷雷。
就是本以为威力堪比核.弹,点完火才发现只是瓶汽水,还是没啥气儿的汽水。
玄鹤脸上张狂的笑容逐渐消失, 连被骷髅扑上身都不管不顾, 一双通红眼珠只死死盯着九年。他没有说话,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他认定九年能给他答案。
九年的确能给他答案,或者说早已给了。
玄鹤突然想起了九年先前说的那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灵犀之间凭角知善恶, 灵犀角亦是, 常人难辨真伪, 灵犀一眼便知……常人难辨真伪……真伪……
玄鹤先是恍然大悟, 后又不可置信:“不可能, 这灵犀角是我刚才亲手从燧镜额上挖下,温热滚烫!绝无可能作假!”
玄鹤嘴上说得肯定, 脑海里却蓦然浮现他动手挖燧镜灵犀角时的情形,后知后觉其中蹊跷……仅仅二十余年的囚禁便能使燧镜功力大跌到面对群鬼围攻只能躲入他腹中避祸吗?
燧镜会因为在他腹中待了一遭便任他施为毫不反抗吗?
是不反抗,还是根本已经没有能力反抗?
在他骤然发难将燧镜钉在建木树心以手作刃生挖灵犀角时, 燧镜是什么表情?恐惧?愤怒?无声的讥讽?
明明我为刀俎他为鱼肉, 坠入死亡与毁灭的深渊的是燧镜, 为什么在最后一口气消散之时他的嘴角会浮起一丝得意的笑?
玄鹤已然心乱,九年适时送上致命一击:“燧镜的灵犀角已是彩色。”
这话乍一听好像没什么, 只是重复了卿白的所见, 玄鹤却大惊失色:“你如何知道?”
九年抬手轻抚卿白背毛, 玄鹤的视线也随之落到卿白身上,继而如梦初醒, 苦笑一声:“原来如此, 这果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原来如此什么?卿白被两人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搞懵了, 关键这两人的重点好像都在他,可他本人却一头雾水。
“灵犀额上角最初的那一点为灵犀气血所化,新生之时为血红,后转玉色,化解伤魂越多玉色便愈浓。若失德行,上天罚之,灵散而玉浊,浊至生彩,灵犀不灵、灵犀不生。”九年声音不大,显然是解释给卿白听,“各中变化瞒得过旁人却决计瞒不过同族,你见他角为彩色,那他失去灵犀之力恐怕已经有些时日。”
卿白听完顿时也悟了,先前许多想不明白的关节瞬间通畅——难怪燧镜在九年的追杀下会选择顺势逃往人间,明明以他世上‘唯一’灵犀的珍贵身份地府就算咬碎了牙也会保他。
原来不是病急乱投医,而是太有自知之明,自知失去了化解伤魂的能力后地府不仅不会在九年刀下保他,反而会把他麻溜扔进十八层地狱的油锅。
卿白不仅顿悟,还举一反三:“这‘灵散玉浊’可有解法?比如……吃啥补啥,吃灵犀,补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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