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劈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轿体桌椅碎块砸在人身上的闷响痛呼哀嚎声、‘十二神明’愤怒的咆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而引发这场骚乱的九年已经揽着卿白准备离开。
卿白虽然不知九年想带他去哪儿,但看方向似乎并不是祠堂?
就在卿白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有误时,他们离开的路上横空跳出了第一个波折——一团黑雾颤颤巍巍视死如归地拦在了九年面前,它倒也有些自知之明,并没有贸然做出攻击之举,只把自己当成一颗绊脚石,能拦得一时片刻便算立功了。
九年也确实被拦住了片刻……倒不是那颗绊脚石有多么大多么厉害,不过是投鼠忌器罢了,毕竟他如今不是一个人,得顾忌着怀里柔弱可怜的小灵犀。
只是这短短一停顿的片刻,也给了下面被猝不及防砸一脸的那位反应过来的时机。
小吴抬手狠狠一抹脸,声音含笑,那双眼睛却是冷若寒冰:“倒是我看走了眼,原来九年大人也是那等一言不合便掀桌的粗鲁之辈……”
她那只莹若白玉的手落在脸上后就像小孩儿捏橡皮泥一样,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十分轻松写意的便改变了皮肉与骨骼的位置,咔咔几声轻响过后,手再放下,那张平平无奇的路人脸便被一张精致到有些阴柔的脸取而代之。
随后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拔节声响起,原本与正版小吴一般无二苗条单薄的女子身形跟吹糖人一样迅速膨胀拔高,某些多出来的部位缓缓融于空气…也可能并不是多出来的,也没有融于空气,只是稍微改变了下形状,依旧在原位?但某些辛苦隐藏的部位却是真的重见天日……这人竟是男扮女装!
被人指着鼻子骂粗鲁的九年连个眼神都欠奉,神色沉静不骄不躁,目光静静落在那团拦路黑雾后方祠堂露出的一截张扬得仿佛能划破黑夜的飞檐翘角上,上面蹲着一只小小的脊兽。而祠堂的正脊两端虽好好被两尊卷尾龙头咬在嘴里,却依然隐隐有倾颓之势。
卿白倒是有些好奇,九年是追着燧镜来到巨槐的……所以他这么久没逮到人是因为没料到燧镜如此没节操没下限竟然变成女人躲避追杀?
至于卿白为什么这么肯定这人就是燧镜,大约是传说中同出一源的直觉?
先前他披着小吴皮时卿白虽然一照面就认出这人不是小吴,却也只以为是巨槐当地除十二神明以外的邪物在装神弄鬼,还暗自感叹这手段比那些离了神像就成‘废雾’的伪神要高明三分。等他变脸时卿白又以为他是那个将他们逼入巨槐,变脸技术十分纯熟的神秘鬼吏,直到那层伪装的皮彻底卸下,只一眼,卿白所有的猜测全化作一句话……原来他就是燧镜。
明明他从来只闻燧镜之名。
在场有同族感应的并非只有卿白,刚解放全身以真面目示人的燧镜也长眉一扬,将目光聚集到了卿白身上,一边细细打量,一边连道了两声‘难怪’,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
卿白被他那仿若打量死物的目光看得浑身恶寒,刚想说点什么就见他轻飘飘地移开视线,用不知算是商量还是谈判的口吻对九年道:“你我共事千年,算上上回,一共只交了两次手……”
似乎完全没被族长放在眼里的卿白:“……”
他收回前面那句‘这手段比那些离了神像就变成废雾的伪神要高明三分’的话。
这么明显且简陋的心理战术……
卿白不仅没有对他的无视感到愤懑不平,甚至还往后靠了靠,把自身重量全数交付给九年,一副看大戏的姿态。
燧镜的目光看似全部都在九年身上,连一丝眼尾余光都没分给卿白,话音却可疑的停顿了一下:“上回你虽将我重创,自己却也撞进轮回台,昏睡多年,算是两败俱伤谁也没讨着好。今日你既已助我脱离地狱,又何苦再穷追不舍?”
助他脱离地狱?
卿白不禁扭头看向九年,见他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变一下,便瞬间明白这燧镜并没有胡说。
但九年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是因为把人放出来才好真正下死手呢?
毕竟据殷为怀所说地府那些老鬼十分看重做了千年灵犀族长的燧镜,连当年勾结鬼王、霍乱阴界、灵犀灭族这样很值得下一万遍油锅的大罪也不过是隐姓埋名困于地狱。
见九年根本不理会他,燧镜心中既烦且厌,但还是端着他的那副斯文架子,只略带遗憾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早知九年大人既有天生神通又有后天信仰,目下无尘看不上我等小小灵兽也是自然的。”
“只是蝼蚁尚且偷生,今次我就算闹得鱼死网破我这条小命也不能轻易让你取了去。”
随着燧镜最后一字落地,晒谷场阴风骤起,卿白这时才恍然发现外面那些哀嚎与咆哮不知什么时候销声匿迹,整个空间除了呼呼风声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们三人。
然而这样的安静也并没能持续多久。
“十二神何在?”燧镜往后退了两步,一声厉喝,“还不速速归位!”
晒谷场内一时间阴风更盛,一阵马嘶牛鸣鸡啼犬吠的动静过后,停轿场那以竹竿红布搭就的三面‘墙’终于撑不住了,红布借风而起宛若疯魔,徒留几根光秃秃的竹竿东倒西歪满地乱滚。
不过转眼功夫,外面那十一神还真叫燧镜一声厉喝招来了,还按生肖顺序对九年卿白二人形成合围之势。
什么东西一旦形成规模就会很有气势,一团黑雾尚且能称之为‘废雾’,可十二团黑雾连成一圈还咆哮着向中心逼近就不一样了,卿白望着四周幻化成各自代表生肖的巨型状态周身还裹挟着阴气与黑雾铺天盖地的朝他们席卷而来的十二神,有种自己正在被吞噬的感觉,他甚至在扑面而来的阴风中闻到了兽类独有的腥臭气。
虽然这十二神的气势看着十分惊人,圈外的燧镜却并未对它们抱有什么指望,声音飘忽不定地感叹道:“九年大人就是九年大人,才追着我到此地不久,便顺手将这十二生肖阵破了一大半,燧镜佩服……可惜这些畜生不过是开胃小菜,大人还是别太费心为好。”
卿白望着寅位虎神那比其余十一神小了不止一圈,还明显更加虚无连个凶恶点的虎形都凝不出的黑雾……原来九年先前占了虎神轿辇坏了虎神神像又将那只黑猫充做虎神送出去吃席是这个用意。
果不其然,九年没放过这个由他亲手造成的破绽,抓准时机长袖一荡便揽着卿白向寅位飞掠而去。
九年真想过去时,那被削弱了的虎神连绊脚石都做不成,真就跟它外形一般如雾消散。
既然说是十二生肖阵那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虎神既散,其余十一神虽未立即原地散去也衰弱了许多,九年却没马上将它们解决,正如燧镜所言,这些畜生不过是顶着十二生肖之名的山精野怪罢了,只要腾出手去收拾,对于九年来说手到擒来,眼下更重要的明显是又跑路了的燧镜。
一场交锋过后晒谷场阴风肆意气息紊乱,卿白的目光却直接锁定在祠堂大门上:“他是在说话的时候就借着十二神黑雾的遮掩逃进了祠堂?”
啧,他们这族长不光心狠手辣,跑路技能还MAX。
很显然九年也是这样认为的,二话不说直接带着卿白破门而入,就在掠过祠堂大门门槛的那一瞬间,卿白突觉腰间一重,一团黑影跨越无数障碍坚定不移地飞扑过来挂上了他的裤腿,卿白的手下意识往下一摸,毛绒感顿时充满掌心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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