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跑偏的卿白下一秒周身一冷突然悬空,被一股温柔又不容抗拒的力量带出了柔软的‘布料窝’。
卿白并不知他们这会儿在哪儿,但他终于看清了九年此刻模样,与他想象中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袍,压的却是鲜红的里子,黑若浓墨,那抹红也红得不一般,不是普通的大红正红,也不是艳俗的嫣红水红,动静之间宛若黑崖翻红浪,亮眼得紧……卿白看着,只觉得他外袍下压着的红和自己额上独角的红格外相似。
……九年的神色依然温和从容,如缎长发整齐披在身后,甚至因为衣着比平时多了些端正冷肃,然而卿白却莫名从他身上品出了二分艳色。
“闷到了?”见卿白出来后就一直目光呆滞反应迟钝,连喵都不喵一声了,九年担心地抬指点了点卿白额头,还特意避开了已经变成青玉色的小角。
卿白没反应。
九年手指蜷缩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捋了捋卿白头上乱糟糟的软毛,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点点把因为过于折腾而毛毛乱飞的呲毛团子收拾如初……阴君先前也不算信口开河,即便放在几十年前灵犀一族尚在之时,卿白品貌亦是出类拔萃。
都收拾好了还是没反应,九年的语气便带出了一丝担忧:“困了?”
卿白回神,有点不太自在地踩了踩爪子,然后又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正被九年捧在手里,爪下就是刚才让他思想跑偏的那层薄薄的茧……原本温凉合宜的温度触感瞬间变得滚烫,卿白爪子一软,‘平地’一摔,在九年手心团成一团正宗‘灵犀团’。
九年不知卿白那堪比盘山公路弯弯绕绕的心思,又因头一回化出原型自制力也跟着变得薄弱,行动思考间难免与人形时的沉静理智显出差距,见卿白坐不住团成一团,只以为他是真的困了,低声道:“困了便睡吧,我会带你回去。”
也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九年的手心太温暖给他了太多安全感,卿白团着团着还真睡着了,然后再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卿白在微熹的晨光中眨了眨眼睛,他好像做了个好长的梦,梦到了十八岁的佟酒年,梦到了那个五十年一遇的寒冬,还梦到了和平时不太一样的九年……卿白一边回忆梦中景象一边漫不经心地扭了扭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准备起床,然后目光就撞进了两汪恍若流动的金色。
这猫怎么还这么大?
等等……还?
卿白眨了眨眼睛,脑袋用力一抬——又跌了回去……一个可怕的念头缓缓从脑海深处浮现,或许……不完全是梦?
卿白想仔细看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却苦于生活太粗糙,屋里并没有镜子,而且这脑袋和身体比起来着实有点笨重。这世上果然没有感同身受,只有同病相怜,卿白这会儿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小动物幼崽总是走得跌跌撞撞歪歪扭扭,除了腿脚不利索,还因为脑袋太重。
黑猫像是明白卿白的尴尬与不适应一般,踩着优雅的步子来到卿白身边,然后长而蓬松的尾巴一甩一抬,睡懵了的卿白便被轻柔地托了起来。
就像昨晚一样,卿白再度被安置在了黑猫后背。
然后下一秒黑猫就从床上一跃而下,带着卿白来到了门口,卿白正以为这猫要带他出去,就听见九年温和低沉的声音:“这是成年形态的灵犀。”
抬头一看,原来门背后挂着一副古朴天然的画轴,图上留白甚多,只最中间有一白毛独角灵兽。
直到看到这幅画,卿白才终于知道哀蝉口中那‘踏浪而出,皎若雪月,步步生花,额生独角,生而通灵,晓万物语’的灵犀是何模样……反正和猫没有半毛钱关系。
记忆终于全部回笼,卿白抽了抽嘴角:“我没把自己当猫。”
九年回首看了卿白一眼,淡金色的眼瞳里映着一团小小的白,他没有说信还是不信,但这种时候沉默就已经是一种表态。
卿白有点无奈,耐心和他掰扯:“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你不用这么……这么像带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你知道什么是幼儿园吧?”
九年耳朵动了动,没有回答卿白关于幼儿园的问题,而是声音认真地说:“并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这些年来一直作为人类生活在阳世,对灵犀知之甚少,既失传承,又无长辈引路,我担心……”
担心什么,九年却没有说。
卿白看得很开:“灵犀不是天生地长?该我知道的时候到了总会知道,你别担心。”
九年叹了口气:“大部分天生地长的灵兽都拥有完整且清晰的传承,生而知之无师自通,但灵犀不同……灵犀并不完全是灵兽。”
卿白不懂,什么叫不完全是灵兽?
九年明白卿白的疑惑,细细解释道:“灵犀生于奈河,奈河之广,不知从何处起,亦不知往何处终,河上有桥,名曰奈何桥,桥下有池,是谓血河池,血河池中蛇虫鼠蚁翻涌腥风血雨扑面,鬼魂想要投胎必须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但只有善者能从桥上过,恶者则必须淌过血河池,受尽蛇虫噬咬之苦,是以奈河河水一半为血一半为泪,而从中诞生的灵犀自然也与其他讲究清净无碍的灵兽不同,生来便浸泡在七情六欲之中……你不舒服?”
卿白皱着眉毛摇头,小爪子扒拉了两下:“也不算不舒服,只是没想到我的出生环境那么……”
卿白斟酌了一下用词:“那么恶劣。”
听到血河池时卿白就有不祥的预感,等蛇虫鼠蚁一出,尽管知道血河池与奈河水并不是同一个东西,他还是有点绷不住,卿白不算有洁癖,但这会儿真的很想去洗个澡。
九年大概也没想到卿白会在意这个,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阴间只有善恶,不分净污,或者说,善便是净,恶便是污,而且鬼无实体,一切流露皆是情是灵,所以……”
九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卿白善解人意道:“没关系,我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你继续说,灵犀与其他灵兽有何不同?”
九年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七情六欲亦有善恶,所以受奈河河水滋养而生的灵犀初生之时乃是善恶混沌集于一身,又因生而通灵晓万物语,导致灵犀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从诞生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开始……若是好话,自然锦上添花皆大欢喜,但若是恶语……”
卿白有点明白了,试探着道:“就会变成厌世的凶兽?”
“也没有这么严重,虽然是会对性格有些影响……”与兽型卿白圆溜溜的眼眸对视片刻后,九年叹气,“还有开解伤魂的能力,也就是通灵晓语的能力。”
这样啊……卿白思考了一会儿:“那我呢?”
他在世上活了二十来年,什么好话坏话没听过,虽然不知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但想想也能猜到……一个弃婴能听到些什么好话呢。
九年也纠结,作为与奈河桥毗邻而居的轮回台镇守者,他甚至连奈河什么时候诞生了新的灵犀、小灵犀还流落了人间都不知道。
卿白也不为难他,换了个问题:“那看这灵犀像是为了……”
该听的好话不该听的恶语听都听了,看画像还能消除二十多年前就罩在了他身上的debuff不成。
九年目光复杂地看着卿白:“初生灵犀如白纸,若对世界的认知歪了,返及自身,自然也不会正,长此以往,兽型便会朝着错误认知的方向不断成长变化,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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