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定宪笃定点头:“有。”
骆忠和:“你为什么不早说!”
施定宪撇撇嘴角:“似乎没人问过我。”
骆忠和:“那你现在为何又要说出来!”
施定宪:“刚好想起来了。”
骆忠和:“……”
施定宪转身下城墙,慢悠悠道:“不着急,反正前年也是这样批复的,圣上知道邓大人年纪大了,容易忘事,没什么大不了。”
骆忠和脸色铁青,这个害人不浅的死太监!
第80章 值夜
五月初四,护送贺礼的队伍抵达京城,但此时他们并不能进入城中,而是被安置在城外官驿。
带领这支队伍的是一位参将,身为骆忠和老部下,历年都是由他接受这份委任,运送贺礼入京。他知晓京中不比叙州,手下人若是惹了麻烦,连累的可不是一两个人,因此这位参将格外严厉,圣节到来之前,禁止随行人员随意外出。
但陆旋可不是随意外出,他身负施定宪这位镇守中官的委托,出去一两趟名正言顺,请示参将,得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行。
皇城内的繁华在陆旋眼中没有半分吸引力,小心避开毂击肩摩的人群,专注寻着脚下的路。
班贺离开前留了一个住址,偌大的京城被划分为一百二十一个里坊,寻找起来花费了些力气,但陆旋站定在那座宅院前,只是望一眼黛瓦灰墙的前门,莫名心中笃定,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屋内没有任何声响,陆旋扣动门环,无人应门,他便站在屋檐下,静待片刻。
心中期待几乎满溢,逐渐忐忑的感觉变得强烈,明明想要立刻见到那个人,后颈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生出一种名为胆怯的回避情绪。
幸好这双手臂是钢铁铸成,否则陆旋确信此时双手一定会被汗水浸透。
双眼直直地望着紧闭的门扉,双耳却在倾听两边,不错过任何细微声响,他会从哪个方向回来?
没能听见熟悉的声音,一声喝打断了陆旋的思绪:“你是什么人?”
陆旋看向沉重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一身武官打扮的男人大跨步走来,佩刀着甲,白净的面容露出凶悍的表情,浑身散发着喝退贼寇的汹汹气势。
陆旋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
“旋哥!”阿毛一声大叫,兴奋地冲上前,一把推开挡在前边的魏凌,张开双臂扑上来,猛地一头扎向陆旋,却被他闪身避开。
阿毛扑了个空,冲出几步远才堪堪停下,不过他见到陆旋高兴得不行,一点儿也不计较,兴冲冲地转回来,扯着陆旋衣袖,对魏凌说道:“魏叔,这是我旋哥!”
两道目光投来,魏凌慌忙收回乱划的手脚站直了,握着刀满脸严肃,勉强维持了英勇魁梧的猛将形象。
好小子,力气真不小,刚才差点没被推得撞墙上去。魏凌心里一阵嘀咕,问道:“哪里来的旋哥?”
“我和师兄在玉成县遇到的,后来师兄带我去叙州,就是和旋哥一起。”阿毛一面说,一面掏出钥匙开门,不能让贵客站在门外说话。
魏凌狐疑地打量陆旋:“你师兄是欠了他多少钱,都找到京城来了?”
陆旋:“不,我是叙州总兵骆将军部下,专程护送圣上生辰贺礼上京。”
魏凌恍然大悟:“哦,骆将军的部下……等等,你是陆旋!”
陆旋略微诧异,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看了眼笑嘻嘻的阿毛,他们是结伴回来的,陆旋心下了然,这人与班贺关系匪浅,又是个不知认识多少年的旧友。
而这座班贺生活多年的都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的“旧友”。
将那张脸与班贺的讲述对上,魏凌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点了点:“羽林左卫指挥同知,魏凌。小陆啊,进去吧,别站着了。”
他一副主人的模样,大大方方地跨进了院子,不管初来乍到的陆旋,推门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旋哥,你吃了饭没有?”因为之前老鼠成灾,屋里不敢随意放吃食,阿毛和魏凌在外面吃了回来的,他担忧陆旋饿肚子。
陆旋进入院内扫视周围一圈,收回目光:“我也在驿馆吃过了。”
“那就好。”阿毛取下身上书袋,重重摔在桌面上,“旋哥,过两日就是圣节了!”
所谓圣节,不过是皇帝生辰,陆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兴奋:“我知道,正因为圣节,我才有机会入京看你们。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圣节当然好了!放假三日,”阿毛比出三根手指头,认真道,“三日哦,是所有人都放假哦!”
那就意味着,他终于有三天可以不用去书塾了!
陆旋视线却始终看向四周,搜寻着那个身影,却一无所获,忍不住问阿毛:“你师兄呢?”
阿毛说:“师兄他还没回来呢。”
回京之后这么忙?陆旋心中生出诸多猜测,又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阿毛摇摇头:“你来得不巧,今日怕是等不到他了,他今晚要留在虞衡司官署值夜。”
陆旋:“明早才能回来?”
“明早也不能回来。”阿毛面上一本正经,有板有眼地解释,“明日正是朝会的日子,师兄值了夜,到卯时就要直接从官署赶着进宫早朝,等朝会结束,还得再回官署接着干活。”
陆旋听得眉头打结:“岂不是两天一夜不眠不休?”
“是这样的。”阿毛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我都替他累得慌,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外边待着呢,军器局里头虽然要亲自去工坊,但也没有这样连日不休喘不上气来。”
越听越觉得坐立难安,除了亲眼见到人,别的什么事都看不入眼听不入耳,陆旋直接问道:“官署在哪儿?”
“旋哥你要去找他吗?我还想让你留下陪我呢,师兄不在,就我一个人。”阿毛恋恋不舍。
魏凌拎着一只枕头出来,胡乱拍了拍:“臭小子,我不是人了?亏我好心来陪你,小白眼狼。”
阿毛大声嚷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被你媳妇赶出来的!”
“笑话。我们夫妻琴瑟和谐,相敬如宾,佳偶天成,一双璧人,闹也是个中情趣,你个黄毛小子懂个屁。”魏凌撇嘴,“你和你师兄那个光棍待一块,以后就是一屋子光棍。”
阿毛吐着舌头冲他扮鬼脸。
看样子,今晚是这两人作伴,安全无虞,也不会孤单。陆旋索性不多留:“阿毛,我不能在外面久待,明天再来看你。魏同知,阿毛劳烦你照顾,我先走了。”
魏凌笑笑:“慢走,不送。”
他不送,阿毛要送的,亦步亦趋跟到门外,眼巴巴看着陆旋:“一定记得要来哦。”
“嗯。”陆旋抬手在他头顶按了按,转身离去。
魏凌抓着阿毛后领拎进来,顺手关上门:“乖,回来魏叔叔陪你。人家找你师兄玩去了,你怎么舍不得也没用。唉,这姓陆的,和恭卿关系不错啊,一到就来看你们。”
阿毛昂首挺胸:“那是,旋哥和我们可好了。”
魏凌好笑,抓着他进屋:“走走走,明儿再和你旋哥叙旧成不成?”
工部官署内,灯火通明,班贺取过直令,签上自己的名字。
宫中每晚都有官员彻夜待命,由中书、尚书、门下三省的负责人轮流宿直,各衙门、官署内也需官员值夜,身为虞衡司一长,班贺断然没有不遵制的理由,任劳任怨在官署履行职责。
圣节越近,事情越发多了起来。工部管辖下的那群工匠提前上街布置,用五颜六色的布料将京城的若干主干道装饰得色彩缤纷,沿街房屋外墙以彩漆描绘各色吉祥图案,以求皇帝生日这一日,整个都城的街道充满喜庆氛围。
另外工部还需负责建造歌舞台,圣节当日供教坊歌舞奏乐表演,可供差遣的工匠人手不足,各处手头的事堆积起来,只能暂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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