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放开他没多久的陆旋点上灯坐回来,裸着半身,露出一身线条清晰没有一丝赘余的横练肌肉。他看了班贺一会儿,又拥了上来。
“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你这不是有精神得很。”班贺嗓子有些哑。
陆旋松手:“我去给你弄杯热茶。”
“不用。”班贺拦下他,“你还是先吃饭吧,不然我这饭也白送了。”
将军府里那些铁羽营士兵时刻放哨,观察内外一切动向,这间屋子动静足够可疑,他已经不知道如何面对外面那些人。陆旋这副模样去端茶,或许他自己不在意,班贺反而是无地自容的那个。
那凉的总是要喝一口的吧?陆旋倒了杯凉茶来,听话地去开启食盒,将饭菜端出来。
再保温的食盒,耽搁这么些时候,也得凉了。
“我拿过来,一起吃。”陆旋回头看着班贺。
“我不用了,你吃。”班贺摇摇头,又道,“还是热热再吃吧?”
“这样就行。”陆旋摇头,坐在桌边埋头大口吃着饭菜,将班贺带来的食物一扫而光。
填饱肚子,他回到床边,一刻不肯耽搁地把人抱在怀里,双臂紧扣,如同枷锁般形成束缚。
班贺一手搭在陆旋手臂上,反手抚着他的头顶,没有拒绝。
这一夜终于遂他所愿,留在了将军府里,同床共枕过了一宿。
第二日不是朝会的日子,班贺多陪陆旋躺了一会儿,到了不得不起身的时候才拍拍他的手臂,从他怀里翻身出来。
“我先回去换官服去官署,等散值了再来看你。”班贺说道。
陆旋跟在他身后:“我送你去。”
班贺思索片刻还是拒绝了:“你在府上好好休息——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他别开脸,不忍直视陆旋身上的痕迹。修剪圆润平整的指甲收进了掌心里,遮掩耳目般背到身后。
借了将军府的马,回到自己那座小院,班贺敲门等候片刻,却见迷迷糊糊前来开门的竟然是孔泽佑。
孔泽佑揉着眼睛叫了声师兄,侧身让人进来,然后才猛然回神般瞪大双眼,问:“旋哥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只是他重感情,痛惜跟随自己上了战场的阵亡士兵与爱马,正难过呢。”班贺叹了口气,都说慈不掌兵,果然有几分道理。
孔泽佑撇撇嘴:“那也没有法子,哪有战事不死人的?旋哥这样可不成。”
班贺眉梢挑起:“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么冷心冷情。心不怀慈悲,又如何能心怀天下人?”
个头已经长到班贺肩头的孔泽佑,此刻看来仍是一张未完全褪去青涩的面孔,但神情气度沉稳不少。在裕王府里跟着赵青炜随翰林大儒学习并非虚度,他还是收获不少的。
他面对班贺振振有词:“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目光就得放长远,眼下的小损失太过计较,只会成为绊脚石。旋哥功在万民,战死的将士是死得其所。”
班贺淡淡道:“你一句轻飘飘功在万民,就将这些牺牲者当做‘小损失’。可你从未想过,若你我是那个‘死得其所’呢?”
孔泽佑微愣,张嘴想说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我不是……”
“这就是你在王府里学的,轻贱人命?”班贺反问。
孔泽佑飞快摇头:“我怎么敢!只是事已成定局,只能这么想……罢了。”
班贺转过身去:“我还得去官署,你自己好好反思,到底错在哪儿。”
孔泽佑没敢说话,看着他的背影,藏起的孩子气冒出来,皱了皱鼻子。
关上房门,脱下外衣,布料摩擦胸口像被火燎了似的,微妙地又热又痛。班贺紧要后槽牙,加快手上动作
换好官服出来,班贺目不斜视地从孔泽佑身前走过。
孔泽佑亦步亦趋送他到门外,忽然瞥见尽数束起发丝露出的后颈上晃着一点红,在衣领边缘若隐若现,惊叫一声:“师兄你被虫咬了!”
班贺下意识抬手捂住后颈,绷着一张脸:“惊蛰早就过了,有些蚊虫不稀奇。”
孔泽佑眨着天真的双眼:“怎么不稀奇,师兄你从不招蚊虫。我以前同你睡的时候,蚊子只咬我,你一个包都没有!”
班贺语调平平:“你都说是从前了,现在我开始招蚊虫了,行不行?”
孔泽佑悻悻缩着脑袋:“师兄,我知道错了,我会好好反思的。等你回来,可不兴再生气了。”
班贺深吸一口气,叹了出来:“你知错不改,我生气也没用。你知错就改,我也犯不着生气。”
孔泽佑变脸似的挂上笑:“那一言为定!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看旋哥!”
班贺点点头:“我先走了。”
走出门外,班贺开始反省,这些时日,是不是对孔泽佑的关心太少了。
放任他在外头,只顾着埋头自己的事,过得如何没怎么关心,连他想些什么都没过问。
裕王是皇家子嗣,接受那样的教育无可厚非,但班贺半点不愿孔泽佑有这样的想法。
那未免,太冷漠了些。
石士轻身边那位监军的信多少还是起了些作用,朝中瞧陆旋不顺眼的不在少数,兵部便有人借题发挥,斥责陆旋消极避战,还将那场损兵折将归咎于陆旋冒犯总兵,不听从指挥。
这些言论如过耳风,皇帝没有治罪陆旋的意思,但监军身份特殊,本就是代皇权在军中做耳目,不能置之不理,也不能偏听偏信。
于是皇帝听了陆旋的解释,综合考量,决定暂且让陆旋在京中待一段时间。
而石士轻也不能免责,身为总兵却冒进,领兵作战上指挥失误,不能不罚,否则朝廷对将领的管束松散,将无以立威。
与淳王通信后,赵怀熠考虑良久,决定将石士轻降职调任,另在边疆将领中选总兵人选。
其实,赵怀熠想提拔陆旋,淳王也有此意,但不能让陆旋接替石士轻的位置,这就得慢慢谋划了。
陆旋失去战马一事班贺惦记在心上。军营里所有好马任陆旋挑选,但他不喜欢军营里北戎的马,更喜欢产自西南的乌蛮马,是一种不讲道理的偏爱。
踏白的皮被陆旋带回来交给了班贺,由班贺亲手制作成器具。承载的意义太过沉重,班贺亦无比谨慎重视,特意请教了最好的皮匠。
此外,班贺抽空给叙州总兵骆忠和修书一封,为陆旋再讨要一匹战马。
希望,以此能稍稍弥补。
书信几日后送到叙州,一路畅通送入总兵府。
骆忠和早早听闻战况,还为陆旋俘虏回一个王子而高兴,却没想到有这许多内情,看着信逐渐皱起眉头。
踏白是他精挑细选送给陆旋的战马,与寻常民间所养的不说天差地别,也不可同日而语,那时陆旋便喜欢得很。
要挑一匹与踏白一样的好马不算太难,但要让陆旋接纳喜欢不容易。
骑兵与战马几乎可视为一体,他们需要配合默契,彼此信任,是经年累月协同作战磨练而来,感情与战友同样重。
这让骆忠和有些犯难。犯难也得选,班贺写信找到他,是对他的信任,骆忠和也希望自己能为陆旋做些什么。
放下信,骆忠和就带上孙世仪去到军马场,老陶跟在后边,一匹一匹将看中的马牵出来让骆忠和审视。
摇头换了好几匹,军马场几千匹马跑动着叫人眼花,骆忠和揉了揉双眼,仰着脖子都要长上几分。
孙世仪跟着两眼泛泪花:“骆总兵,今天累了就算了,明日再挑吧。”
骆忠和没搭理,听着马群里嘶叫,有些不对劲,指着前方那片混乱问:“那什么动静?”
马倌老陶都不用看,道:“那有匹坏马,成天和别的马打架,还咬人踢人呢。平日都单独占一块地盘,今日要给总兵挑选,就牵过来放一块了。”
骆忠和想了想,道:“把那匹马牵过来给我看看。”
“是!”老陶挥舞着马鞭跑进马群里,不一会儿,一边呵斥一边用马鞭威胁,拉着笼头牵出一匹黑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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