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疯狂的贸然进军下,不时有人马中箭,但这不能阻止骑兵营前进。陆旋身上的盔甲被他卸下部分,直到肩头中了一箭,他才挥舞着刀大声呼喊撤退。
敌军首领中箭,溃败的队伍仓皇而逃,已经做到这个地步……身后城门发出声响,陆旋心头一松,终于上钩了。
这场没有会面的博弈,终究还是他胜了一筹。
迟迟没有等来援军,朝廷军粮草消耗殆尽,被逼到绝境胡乱发起攻击,一看就不是个会领兵的将领。瞿南军眼看时机已到,打开城门,五千守军倾巢而出,乘胜追击,不给败军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力争就此将他们一举歼灭。
陆旋带着箭伤一路疾驰,引着瞿南军进入埋伏点。待瞿南军进入攻击范围,两支奇兵从侧翼杀出,冲乱了瞿南军的队伍,而陆旋所带领的铁羽营也不再伪装,取出连弩,开始强势反击。
何承慕看见陆旋中箭,大惊失色:“将军,你受伤了!”
“我不受伤,他们又怎么会出城。”陆旋随手将箭折断,留下箭头稍后再处理,眼下正是关键时刻,顾不上这些了。
瞿南军没料到他们在“断粮”的情形下还能发起如此猛烈的攻击,骑兵的攻势十分灵活,将队伍冲击得四分五裂,分散剿灭,以最快的速度达成胜局。
败军开始撤退回城,朝廷军趁此机会随着溃败的瞿南军一同进入城中,坚守多日的合析城,终于被攻破。
城中瞿南军眼见城破,纷纷投降,陆旋带兵包围了官府,生擒守城官员厄思伦。
陆旋对那位瞿南官员颇有兴趣,他曾听乌作善提过此人,瞿南表面俯首称臣,实则狼子野心,与朝廷常有冲突,朝廷内总有那么一批人反对发起战事,不欲大动干戈,瞿南遇招抚便降,收下好处转头又作乱。
不少兖朝将领在与厄思伦的对战中吃亏,善用兵,常有诡计,不似寻常瞿南将领。
这次合析城之战陆旋也有所体会,厄思伦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陆旋在官府大堂内见到了久闻其名的厄思伦,出乎意料的,他身量不高,生得黑瘦,和寻常瞿南人并无两样。但他一张嘴,流利的汉话倒叫陆旋挑了挑眉。
“你竟然以自己受伤为诱饵,引我出兵……我败给了你,兖朝的将军。”厄思伦说。
他没有丝毫败兵之将的衰颓,仍是昂首挺胸,仿佛自己是以一城官员的身份在接待远方来客。
陆旋打量他片刻,缓缓开口:“会说汉话的瞿南人,不多见。”
厄思伦一笑:“我曾在兖朝求过学,参加过科举。”
陆旋略惊讶:“你曾经想在兖朝做官?”
“遗憾的是,凭我的学识可以当兖朝的官员,以我的身份却不行。”厄思伦神色从容,“既然我是瞿南人,那就应当回到瞿南来。说几句汉话,也说明不了什么,不是吗?”
陆旋默然不语,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考中进士却不能做官,遭受歧视排挤,不得不返回故里。这种事,他相信京城里那些人做得出来。
袁志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本书:“将军,我们在厄思伦的卧房里搜到了这个。”
陆旋接过来随手翻开,随即发现,那竟然是一本兵书。
一个瞿南官员有汉人的兵书,足够令人瞠目结舌,可在他考过汉人科举的前提下,却又显得没那么难以置信。
厄思伦微点头:“无论你们决定如何处置我,我都已经做好了唯一的准备,还请这位将军为我保留最后留一丝体面。”
他这是准备就义,倒不失为一个真男儿。虽然心中的确对这位对手有些许敬佩,但他已抱着必死的决心,留下没有任何意义,陆旋并不阻拦:“请便。”
厄思伦道:“我有最后一个请求,还请将军不要杀害城中百姓和降军。”
陆旋点头应下:“放心,我铁羽营一大铁令就是不允许伤害平民百姓。”
“那我就走得放心了。”厄思伦说完,向陆旋行了一礼,迈步向外走去。
没一会儿,有人前来通报,厄思伦在房中自缢身亡了。
陆旋嗯了声:“知道了。”
袁志问:“降军怎么办?”
陆旋反问:“什么降军?”
“就是那些……”袁志声音消失在陆旋的目光下。
陆旋注视他,语气如常:“瞿南军不肯投降。”
袁志微愣,迅速反应过来:“是,瞿南军誓死不降,直到最后一个战死。”
“将城内收拾得干净点,等待大军入城。”陆旋抛下这句话,转身走出官府。
袁志望着那个背影,眨眨眼,将所有的困惑驱除。无论什么命令,只要是将军下的,照做就是了。
第147章 大军汇合
大军到来之时,陆旋大开城门,扫道相迎,城中已不见一个瞿南兵的身影。
街道上罕见百姓,他们躲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唯恐避之不及,冲撞了兖朝军队。满目萧条的合析城虽然一副受过蹂躏的模样,却没有经过恶战后的残破,房屋街道还算周全,也没有血染长街的惨烈。
陆旋第一时间来到耿笛跟前汇报多日来的情形,断粮等待援军的困窘,与找到粮食勉强逃过一劫的庆幸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从头至尾对监军吕春园横眉冷对,不屑一顾。
吕春园在一旁装模作样听着,没多久便觉无趣,以检查城内布防为由走了出去。留在屋内的耿笛一撇嘴,闷在心里的牢骚终于可以发泄出来,张嘴就是一句问候先祖。
重重一掌几乎将桌面拍碎,耿笛双眉倒竖,说着吕春园干的混账事:“你说,那是个什么玩意!山路行军本就艰难,翻山越岭路狭不通,难以推进,我收到你的求援心急如焚,那阉人还要一天歇几次,严重阻碍进军!见到有雾让大军后撤,美其名曰有伏兵的前车之鉴,不可冒进,我真恨不得……他仗着是朝廷派来的,便如此作乱,偏生你我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陆旋心里有气,情绪并不外露,以往没有吕春园对比,此时他才知道担任叙州镇守中官的施定宪是何等睿智贤明。虽与骆忠和私交难以评说,可在军政之事上从不横加干预,镇守中官与总兵巡抚间相安无事,便已经是可圈可点,值得褒扬了。
耿笛说道:“好在老天爷帮你,助你度过此次难关。听说你以身犯险,冲锋诱敌时受了伤,好些没有?”
“一点小伤,不足为道。”陆旋满不在意。
“还是要好好医治的,落下病根就不好了。别仗着年轻就不在乎,那些被一身陈疾折磨的老兵,哪个不是从你这年纪过来的?”耿笛走形式般训斥两句,听陆旋恭敬说是,又问起来,“城内瞿南兵驻军五千,怎么一个都不剩了?”
“瞿南兵不降,都剿杀了。”陆旋说。
耿笛感到一丝怪异:“那么多尸首呢,血呢?”
陆旋提了提嘴角:“已经处理妥当就是了。”
“少糊弄我。”耿笛伸长脖子,唤了声袁志,守在门外的袁志一溜小跑进来,笑呵呵地给两位上司挨个行礼。
“瞿南军那么些尸首,你们埋得累吧?”耿笛问。
见他状似关切,又是熟识的上司,袁志哪里会多想,得意昂首:“哪里用我们埋,让他们自己挖坑,自己跳进去,我们填上就……”接触到陆旋的视线,袁志声音戛然而止,收敛了笑容,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哪有不降死战的士兵会挖坑埋自己的,一听就是胡话。
果然,耿笛脸色骤变,却不是对他们的,而是向着门外一声喝:“谁!”
袁志转身冲了出去,见到一个仓皇逃走的背影,心中权衡,没有追上去,回到房内上报:“将军,是吕监军身边的一个随从。”
“混账东西,监听到我头上来了!”耿笛暴躁地站起身,背着双手绕着圈地低咒,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陆旋,目光愧疚懊恼交杂,“这事怪我,我多嘴问他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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