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贺道:“真让你接回来,怎么会让你平江侯府养?我一介工部尚书,薪俸都不知道该花在何处。”
“师父,我去了!等我的好消息!”娄仕云兴冲冲往外走,一路头也不回。
班贺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嘴里开始倒数:“五、四、三、二、一。”
娄仕云一个箭步冲了进来,红着脸将手里的拜礼放下:“师父,忘了这个。我,我走了。”
班贺忍不住叮嘱:“你应该还没出过那么远的门吧?出门在外,别这么冒失。”
娄仕云声音讷讷:“知道了,师父。”
陆旋回来时,班贺可见情绪好了不少,得知白日娄仕云曾经来过,立刻警觉起来。
“那小子来做什么?”陆旋直直戳在班贺身前,寸步不让。
班贺笑笑,说道:“他说,要去接胡玛诺先生回来,让我等好消息。”
陆旋转头:“我现在就叫小何去接。”
班贺:“……”
第281章 风霾
延熙四年,三月。
一场风霾不期降临都城,狂风大作,霾沙蔽空,连续三日白昼昏沉,日月无光。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闵姑顶着风,眯着眼走到门前,门刚开启一条缝,外边的人动作麻利闪身进来,反手合门一气呵成。
陆旋将手里提着的菜交给闵姑,他用布巾蒙着口鼻,声音传出来有些闷:“恭卿没去官署吧?”
“哟,菜还有呢,我前儿就备好了,怎么还劳烦您亲自送来?”闵姑说完,不同他在外面站着,接过菜就往厨房走,“先生在房里呢,今日哪儿也没去。泽佑也在自己屋,这天儿还能上哪儿去?”
陆旋哦了声,不再多问,径直往班贺卧房走。
进了门,将风沙关在门外,陆旋随手拍了拍身上的沙尘,坐在桌边看书的班贺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他:“这天儿都这样了,就不用来了吧?”
陆旋一把扯下蒙住口鼻的布巾:“三天没见你了,就是下刀子也得来。”
“城里风沙还是很大?”班贺放下书,起身为他倒了杯茶。
陆旋低头身子往前倾,就是不伸手,班贺无奈,把手往上抬高了点。陆旋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今日早些时候倒是好了点,午时过半又起了大风。来的这一路,都没见着人。”
外边飞沙走石,面对面说着话都看不清对面人的模样,张嘴就是一口沙。
这般极端的天象是较为罕见的,还是连着几日,班贺记忆中,十余年不曾出现过一次。
别说城中百姓出不了门,官员们都去不成官署。
班贺道:“昨日礼部奉命去往祭台焚香祭天,正是风沙最盛的时候,差点找不着北,祭拜结束返程,马车停在哪儿都不知道。今日风霾还是未停,天算是白祭了。”
说来玩笑的一件事,实际上半点开不得玩笑。
去年过冬没降雪,今年年初到现在,雨水甚少,异常的干燥引起朝廷警觉,到底还是出现了风霾。
这场覆盖全城的风霾之下,城中百姓不能出门讨生计,家中殷实的储备了粮食,可以撑过这几日,没有余粮的还不知道该如何度日。
都城出现风霾是天怒的象征,皇帝不敢怠慢,下令礼部祭天以平息上天怒气。
“祭天就能止住风霾,那也只能算瞎猫碰上死耗子。”在陆旋看来,这还没有派人挨家挨户送粮实在。
天有异象不足惧,事在人为,光指望老天根本不管用。
班贺点头:“不管怎么说,至少显示了皇帝的重视。风霾早日停歇才好。”
否则,事情得不到解决,就会变成有心人借题发挥的契机。
转念一想,或许这场风霾还真有些说头。
“书里说,风霾作乱,是有大臣谋私、君臣分心……”班贺笑着摇摇头,“朝中有问题存在,便可牵强附会,毕竟,天意可是一个不容辩驳的好说辞。”
陆旋在都城这几年,看过不少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区别只在于受抨击的人是谁罢了。
“只要不牵扯到你,随他们争得头破血流去。”陆旋满不在乎。
班贺笑笑,转了话头:“不知道胡玛诺先生那儿怎么样,有没有备好水粮。”
年前娄仕云把胡玛诺接了回来,在这片土地生活近二十年的洋先生舍不得就这么离去,娄仕云亲自前去挽留,顺势留了下来。
娄仕云妻子即将临盆,他得意洋洋,自己是为未出世的孩子求了个见多识广的开蒙先生,将来一定比他这自己摸索半路出家的强。
陆旋眉眼认真:“娄仕云不是说了,他全权负责胡玛诺先生在都城一切事务?你这样操心,是对他的不信任。”
班贺见风使舵:“好好好,我谁也不提了。你饿不饿,我让闵姑给你做点吃的?”
“就算不饿,你专程给我准备吃的,也得吃下去。”陆旋坐得端直,面容严肃,仿佛商讨国事。
班贺起身,想了想:“不行,还不知道谢兄吃食够不够,一会儿做好了得给他送些去。”
陆旋问:“用不用我去送?”
班贺行至门前:“不用,谢兄住得不远,我自己去就行了。”
两扇门被外边的风吸住了似的,班贺用了些力道才拉开。一股劲风猛地朝打开的缺口扑来,夹杂着风沙蒙了班贺一脸,连忙退后几步,低下头频繁眨动被细沙迷了双眼。
陆旋几乎是蹦起来,把门关上,捧着他的脸查看:“进眼睛里了?”
“嗯,右边。”班贺右眼一阵刺痛,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泛泪。
泫然欲泣的面孔捧在暗色的天铁义肢掌心里,观之尤为可怜。陆旋小心翼翼吹了吹,涌出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班贺飞快眨了两下,总算不疼了。
“你去?”陆旋问。
班贺沉默几息,把自己的脸从陆旋手里拔出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旋:“一会儿上街上迷路了,我再去接你?”
班贺低咳了声:“说笑,这么大人了,怎么会迷路呢?”
“礼部派去祭天的几位,哪个不比你年纪大?”陆旋说。
“陆言归,你不要得寸进尺。”班贺面色一整,被他步步紧逼的态度激得生起动物本能的戒备。
陆旋语气柔缓,嘴里却说的是:“我本来就是得寸进尺、不知餍足的人。尤其对你,恨不能吃干抹净……”
他的眼神露骨,滋生无尽的欲望。
班贺抬手按在陆旋靠近的胸膛,牢牢抵住:“你一身从外面带回来的沙尘,还是不要靠得太近的好。”
陆旋:“……”
他扑上去用力把班贺抱在怀里,浑身上下贴得紧紧的,双臂怎么用力搓揉都不够似的。
片刻后,两人出现在刮风下沙的庭院里,陆旋紧握班贺的手,顶风一前一后朝厨房走去。
现在都一样了,谁也别说谁。
这场风霾持续四日,终于在第四日黄昏时停息,但灾异景象似乎只是一个开端。
四月,年初到现在都城都少雨水,更别提别处,西边几城传来从去年干旱至今,春耕所种下的粮食植株瘦小,大片枯死的消息。
班贺担忧的眉心就没有解开过,上报的干旱范围不小,去年这几个地方粮食歉收,今年春耕又未能顺利进行,若干旱一直持续下去,接下来的就会是农人颗粒无收,旱灾、饥荒并行,不知将会有多少百姓丧命于此,这样的情形十分危险。
班贺上疏朝廷早做准备,拨粮救灾,但他的话只得到了少量附和,大部分官员只因他的立场,就全盘否定了他所说的一切。
尤以负责拨粮拨款的户部官员为主,当众哭诉朝廷钱粮不足,年初就做好了计划如何分配,怎么能因班贺一言就额外分拨?
这些计划外的钱粮由哪里出,又由哪里的百姓负担?地方官员自然也不肯损失自己辖地的财政,大方地往外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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