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茶盏品了口,华明德惊奇道:“堂兄你府上的茶叶和我府上的一样,怎么滋味如此不同,倒显得我暴殄天物了。”
华明辉摇摇头:“明德啊,就你这张嘴,难怪以前我爹总喜欢提起你,老想你在这儿多住几日陪他。”
华明德叹了声:“大伯生前对我极好,我昨日还去祭拜了大伯。今日这样晚,想到堂兄,也冒昧来了。”
“说什么冒昧,这定国公府,你想来随时都能来。”华明辉道。
华明德来见华明辉,自然不是为了寒暄这些,暗地里打量着四周,心里有了数。
放下茶盏,他淡定开口:“太后让堂兄与宁王一同辅政,堂兄现在如日中天,我来,也不过是锦上添花,都怕堂兄没空闲招待我。”
华明辉瞥了眼,哦了声:“太后不过是希望多个人帮他,也是为了整个华家。帮太后做事是我的荣幸,别说在朝中出点力,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其实,说起来,太后最疼爱的还是你这个亲弟弟。”
华明德说道:“我也知道,太后一心为华家,我又何尝不是?见太后与堂兄为华家后辈遮风挡雨,我也在为太后与堂兄担忧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华明辉心思一转,还以为他是对太后的安排介怀,似乎是真的在为此发愁。连忙道:“我的确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周到。”
华明德道:“合宫都知道,太后仁慈心善,又不知心存什么幻想,竟然放任淳王在边疆,这不是养虎为患是什么?”
华明辉赞同点头:“唉,可这是太后的决定,我也认为当初不该就那么放淳王离开。”
得到认同,华明德继续说道:“太后宅心仁厚,可也不该用在每件事上,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垂帘听政,任皇帝亲政?”
他的话之大胆,华明辉起身看了看门外,关上门回来,低声道:“明德,妄议君主,要是给别人听去,罪名不小啊。”
华明德摆出豁出一切的架势,说道:“若不是要说给堂兄听,大逆不道我也要说!皇帝年纪是不小,可他不过是个被放养多年的皇子,只知道耍些小孩子脾气。宁王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他熬了多少年才等到如今的机会,堂兄你是知道的,你以为是太后与皇帝在斗,实际上,是太后与宁王相争!”
华明辉神色深沉,沉默下来。
他比华明德更清楚自身的处境,当初太后召三位大臣入宫,公布遗诏,请三位大臣辅佐新帝。除去他,另外两位是宁王与平江侯。
平江侯娄冠掌握禁军,表面上忠于朝廷,其实是淳王旧部。虽然素来极少在朝政上表态,但一旦开口,分量不言而喻。
而另一位辅政的宁王,在文官中更有威望,皇帝需要依附于他来抵抗华太后,已经成了实际上的摄政王。
朝堂斗争愈演愈烈,他这定国公,已经被宁王压过一头。
“树倒猢狲散,华家倒了,我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有我的女儿,荣儿入宫前,堂兄你还教导荣儿写过字,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废,被打入冷宫?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呀!”
华明德情绪激动,义愤填膺,真心实意为自己,也为华家的将来而忧虑。
华明辉望着眼前的堂弟,陷入沉思。
太后的手段,的确太过仁慈。
第268章 消沉
冬至休假这几日,朝中大臣不用上朝,皇帝却不能懈怠,连带着日讲官岑玄同也不得空闲,得每日入宫为皇帝授课。
岑玄同对皇帝的态度始终如一,他是真正博览群书少年得志的头榜进士,三元及第,连文帝都要佩服他涉猎广泛的,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小皇帝?
没有正经理由就要换日讲官,华太后定然不会同意。赵青炜成心想挑岑玄同的毛病,为此,他比以往更为勤奋,夜以继日读书的劲头前所未见。
手头的书看完了,赵青炜又叫长赢去多找些书来,什么书都行,让熟知他从不爱读书的长赢大为吃惊。
不仅要看,还要把在书上读到的东西拼命记在脑子里,什么刁钻冷门看什么。又觉得在岑玄同擅长的地方难倒他更有成就感,经典也不能落下。
不知不觉,赵青炜读了不少书,经常问出些长赢答不上来的问题。那些书两人都看过,连长赢都没能记住,这让他更有自信对上岑玄同。
只不过,赵青炜冷不丁在岑玄同讲课时发问,就想看他被难倒的模样,却无一次能得偿所愿。
无论问题多么刁钻,岑玄同对答如流,还会就着他的问题引申到朝政上,鞭辟入里。
看着皇帝失望的模样,还有岑太傅眼中暗藏的得意,长赢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他默默侍立一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真相还是不要说的比较好。
其实赵青炜让他找来的书,都是由岑玄同先甄选过一遍挑出来交给他的。
毕竟是皇帝,不能什么脏的乱的都让他看。书里的内容,自然也是岑玄同先行审阅过的,凭他过目不忘的本事,赵青炜能难倒他就怪了。
好在赵青炜压根没想到这上面来,屡不成功也不言溃败,只想着要看更多的书,早晚会碰上岑玄同不懂的,他还能看尽天下书不成?
这样的较量让岑玄同乐不可支,私下里叮嘱长赢,要他千万保密,别让皇帝知晓。
看的书越多,赵青炜明面上对岑玄同百般刁难,心底却越发敬重。
背书背得头疼的时候,赵青炜忍不住想,要是岑玄同的脑子给他就好了,他是怎么记住那么多东西的!
他不信邪拿同样的问题问过一位老翰林,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先生通晓经典,却没能答上来,甚至不知小皇帝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满是皱纹的脸涨得通红。赵青炜不是成心为难,见老臣差点要羞愤昏倒,当即打着哈哈跳转话题。
就在这样君臣暗里较劲中,冬去春来。
岑玄同见证皇帝飞速成长,虽然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只要皇帝保持这样的勤奋,不说成为千古帝王,至少治国有方的一代明君是有望的——咳,老话说勤能补拙,就是这个意思。
看过赵青炜最新作的文章,岑玄同赞许点头:“陛下进步显著,文章写得愈发好了。”
难得得到夸奖,赵青炜睁圆了双眼看着他,喜悦还未展现出来,就听到他说下一句。
岑玄同:“字也写得比之前好多了。当年在王府的时候,我看着陛下那手字,都说不出话来,只好什么都不说。”
赵青炜:“……”
岑玄同:“陛下是要给朝臣的奏疏朱批的,朝臣们哪个不是为了应举,特地练出一手好字?朝廷选拔官员还要看字写得好不好,陛下的字写在奏疏上……格外突出可不行。”
赵青炜牙咬得“咯咯”响。
岑玄同目光从文章转移到他脸上,正经的面孔满是关切:“陛下是饿了吗?可不兴在课上吃干豆子。”
你才在吃干豆子!赵青炜脸黑了一半。
但文章能得到岑玄同的夸奖,也足够让赵青炜高兴一阵子了。
掌握政权的宁王平日忙于处理政务,例行问候皇帝时,也没有多说什么。
赵青炜忍不住想让宁王也看看自己的进步,将那篇得到岑玄同夸奖的文章拿出来:“皇叔,你看看我这篇文章怎么样?请皇叔指教指教。”
宁王含笑接过,目光缓缓从文章上扫过,通读过一遍,点头说道:“陛下写得不错。”
只是不错?赵青炜仔细观察宁王的表情,看得出来他对这篇文章的确没有兴趣。
虽然并非特意显摆,也不是非要得到宁王的夸奖……好吧,赵青炜就是想要获得认同感。宁王的反应平平,让他的兴致一下跌到谷底。
比起岑玄同,赵青炜更想得到宁王的认同。
朝堂上与太后党分庭抗礼的正是宁王,赵青炜有些偏执的认为,只有早日成为一位称职的君主,才不会辜负宁王对他的期望。
若他让宁王失望了,最强有力的支持者都会离他而去——这样的后果是他无法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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