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刀锋只要碰触到枪杆,就能将它劈成两半。
迎着避无可避的刀锋,穆青枳咽喉深处发出一声嘶喊,手臂用力,长枪仿佛弯出一道弧度,击中大刀侧面将它弹开。
随后向前大踏一步,她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口中再度爆发出一声嘶吼:“啊——!”奋力将长枪扎入敌人身体。
失去锋芒的枪头劈空声如裂帛,奇迹般刺破皮甲,生生将敌人身体刺了个对穿。
像是完成最后的使命,穆青枳手中枪杆应声而断,刺穿身体的满别兵双眼满是不敢置信,缓缓跪倒在地,面朝下扑倒,再无动静。
穆青枳双手像是被鳔胶粘在枪杆上,弓着保持进攻姿势的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浑身的骨头与肌肉酸痛不已。
耗尽最后力气的少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再也拿不起任何东西,但手指还是无法放开,在枪杆上印下数道血印。
她望着从满别兵后背刺出的枪头出神,鲜血染红了枪头,连那团污糟的毛团也重新染上了红色。
像是意识到什么,穆青枳收拢剧烈颤抖的手臂,抱着那杆断枪,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滚落,然后是珠串似的泪水接连而至。
她就这么瘫坐在地上,蜷起身体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眼前阵阵发黑。
像是要发泄尽这么多年来心中的委屈,她哭到整个坑洞里都是重叠的回声,整个世界都在陪她一同哀嚎。
渐渐她不哭了,卧倒在地上,抱着那柄断枪,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仿佛小时候,还在父母温暖的怀抱中,被柔软而有力的手掌包裹全身,再也不怕侵害。
头脑昏沉间,远处传来的声音。穆青枳模模糊糊听着,像是在叫枳儿。
她睁开眼,身边一片黑暗,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她从身上翻来覆去找,没找到火折子,似乎是放在小枣身上了……太糊涂了,她怎么能不随身携带?
不过,她也没想过,会和大军走散,会从马背上滚落……这回,太多意想不到了。
她仔细去听——
“乌夜骓跟着小枣来的,错不了,一定就在这附近。所有人都搜仔细点!”
是陆大哥的声音。
穆青枳坐起身,抬头要喊,喉咙一阵剧痛,根本发不出声音。
那些声音时远时近,穆青枳急得不行,双手一下握紧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握着断枪,连忙挥舞断枪敲击石壁,一下比一下用力。
“有声音……有声音!在这边,喂!快来人啊!”
上面的人被持续不断的声音吸引,迅速围了过来。
手中火把照了好几遍,才找到这隐蔽的洞口,曹因一面骂娘,一面举着火把凑近,确定敲击声正是从这下面传来的。只是太暗,什么都照不到。
“陆将军,找到了!”
乌夜骓疾驰而至,陆旋翻身下马,扑到洞口边:“枳儿,枳儿是你吗!”
底下传来三声敲击,陆旋如释重负。才松了一口气,又发觉不对,穆青枳若是无事,怎么不说话?
陆旋对下面喊道:“枳儿,是不是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是你就敲一下。”
洞里迅速回应了一声。
陆旋又问道:“枳儿,我们现在抛绳索下来,你把绳子绑在自己身上,我们把你拉上来。”
穆青枳连忙敲了一下,陆旋迅速下令:“拿一个火把来,用绳子栓着,放下去。”
不一会儿,绳子吊着火把被放了下来,穆青枳移动到火把边,上面的人见她全须全尾,动作虽然迟缓费劲,但好在很好完成了。
穆青枳扯着绳子晃了晃,收到讯号,陆旋等人齐用力,将她从深坑里救了出来。
头肩刚露出洞口,一双有力的手抓住穆青枳的手臂,一把将她整个提了上来。
陆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获救的穆青枳双腿发软,差点摔倒,不等站稳,哽咽着扑进了离她最近的曹因怀里。
陆旋迟疑片刻,一声轻叹,在她背后拍了拍:“别以为这样就能躲过去,等回去了,再好好说你。”
被七八个人围着,穆青枳做了下意识的动作,缓过神顿觉不好意思,松开了手。
火光下,那张小脸哭得双眼发肿,深色污渍沾染,狼狈却坚毅。
“小枣呢?”穆青枳哑着嗓子问,周围人差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在这儿呢。”何承慕牵着安静的枣红马,它是今日寻人的大功臣。
小枣独自折返,一路跑回了营地,见到人就回头往外跑,也不让人牵。一开始大家伙都不明白它的意思,还以为它弄丢了枳儿乱跑,费一番功夫把它拴了起来。
还是乌夜骓围着它绕圈,不停嘶叫,啃咬栓它的缰绳,因迟迟找不到人而坐立难安的陆旋福至心灵,立刻叫上人,跟随小枣找了过来。
穆青枳颤颤巍巍上前几步,抚摸它鼻梁上的那道新伤,将脸颊贴了上去。
“谢谢你,小枣。”
“走了,先回去吧。看你这样子,一定累坏了,饿坏了。”曹因道,“你还拿着根棍子做什么?”
穆青枳闻言,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断枪抱在怀里,道:“这是我爹。”
曹因外头侧耳:“啊?”
第273章 英魂
见曹因和陆旋脸上都露出不能理解的表情,穆青枳甩甩头:“不是……”
她有些解释不清楚,但,她抱紧了手中只剩半截棍的断枪,这是……这就是她爹的枪!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陆旋说道:“现在太晚了,下面那样黑,什么都看不清。我们先把你送回去,明日一早我就派人来,下去查看。”
穆青枳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她现在手脚软得跟被人挑了筋,抓缰绳都扑空了几下,抓得哆哆嗦嗦,古稀老太太都没这么抖的。
陆旋看不过眼,和曹因搭手半扶半抱把她送上了马。
回程的路上,曹因唠叨了一路,战场上怎么能不跟紧他?跟着他出来的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卫岚的双刀舞起来,他得被片出一盘来。
穆青枳老老实实认错,趴在马背上喉咙里咿咿呀呀,曹因嫌弃地挥挥手:“快闭嘴吧!”
第二日一早,陆旋让何承慕带人将深坑里的尸骨带出来,如果真如穆青枳所说,那是兖朝的士兵,必须得好好安葬,告慰牺牲战士的在天之灵。
何承慕大惊小怪跑回来,将一截带血的断枪与敌军的头颅放在陆旋穆青枳面前,惊奇道:“你个小姑娘,还真不简单,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领命去了昨晚的地方,要不是做了明显的标识,天一亮周遭环境乍变,反而差点找不到方向。
何承慕顺着绳子第一个下了深坑,见到地上躺着一个满别兵装束的身影,差点拽着绳子就往回爬。
见对方一动不动,从背上伸出一截带血的枪头,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他这才放心下来。想起昨晚穆青枳握在手中的枪杆,心中大为惊叹。
坑下虽然没有积水,但十分潮湿,尸骨身上的衣料都烂得看不出原貌,凭着盔甲勉强可以辨认出来,的确是当地驻军的装束。
上面又接连下来两人,一同收拾了坑底的尸骸,又把那具满别兵的头割下,就不费力把尸身带回去了。
想了想,何承慕把那截断枪从满别兵背上拔出来,招呼一声上面的人,将他们拉了上去,随后马不停蹄回来复命了。
何承慕瞅了眼钝得只配敲人的枪头,啧啧称奇。
这都能破甲?
穆青枳摇摇头,经过一晚的休息,声音还是嘶哑得说不出话来,竭力挤出声音:“是我爹在保佑我,一定是!”
“你是说那些尸骨里有你爹?”何承慕挠挠头,可他们没有在那些尸骨里找到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或许曾经有过,但过了这么多年,都已经烂得渣都不剩了。
穆青枳点了点头。
何承慕:“你怎么知道的?”
穆青枳犹豫片刻,固执道:“我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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