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挑高了眉梢,洋洋得意:“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他抬手在护腕上一按,尖端闪过一道银光,随后是“笃”的一声,陆旋目光顺着银光快速移动,就见护腕弹射出的一根银丝钉入墙内,另一端完全没入。
阿毛一面将银丝往回收,一面往墙边走,拽住最后一截想将它从墙里扯出来,手指头勒红了都没能揪出来。登时脸上的得意没了,垮着嘴角眼巴巴望陆旋:“旋哥,拉不出来了。”
陆旋摇摇头,上前试着拽了拽,使了点劲才把那根银丝拔出来,这才看清最前端是一片菱形的刃,边缘还有倒生的锯齿,将它在物体内部卡住,难怪阿毛拔不出来。
陆旋顺势将护腕接到手中,仔细查看:“这是你师兄给的吧?”
他的语气随意但笃定,对这个猜测非常肯定。阿毛不乐意地抬手要抢回来,却被他轻而易举躲开,气得跺脚:“这明明是我做的,你就知道师兄!难道只有他会不成?”
陆旋看他一眼,阿毛气焰弱了下去,沉默片刻,嘟嘟囔囔:“师兄是在边上指导了一下,可那也是我动手做的呀!”
陆旋笑了声,在他头顶用力揉了揉:“谢了。”
阿毛嘿嘿笑起来:“这个是从姜迹的手臂上拆下来改的,师兄看着那玩意心烦,拆开后就都给我了。”
乍听他口中说出那个久未被提起的名字,陆旋注意力分散了些:“是他的手臂上的?”
“嗯。”阿毛点头,“师兄不喜欢这项技艺变成单纯的杀人工具,因此当初看过之后收了起来,一直没有拿出来。我看反正闲置着,不如给我玩……学、学习,啊哈哈。”
改口也没用,都听见了。
第170章 派遣
手里的护腕是防身自保的东西,班贺虽然画图纸,但他从来都没有表现过对研制武器有所喜好,若非为了进军器局,他也不会用火铳图纸拜入淳王山门。陆旋一直知道,他从进入工部有所建树,用的都是从那位洋先生胡玛诺身上学来的知识,机巧只在用于威吓震慑的木火兽上展示过。
私心也好,执念也罢,他不愿将师门传的本事用于制造大杀伤力武器。
将护腕戴到手上,陆旋走出门去,面上笑容逐渐浅淡,最终面无表情。
心中对此处的眷念依然浓厚,离开的渴望却也与日俱增。他现在根本无法帮助班贺什么,即便到了今天,他立了功,有了个能听的官职,实际上能起的作用小得可怜。一旦班贺在京城有什么事,他所能做的屈指可数。
北平在京营里混个一官半职,上头有平江侯照拂,或许都比他有用得多。
他得立功,获得更多功劳,获得更多的权势。
他并非真的闲不住非得找点什么事做,而是内心对获取某些东西的迫切渴望催促着他,让他不能贪图安定,不能就此停歇。
即便要分离,也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握成拳的手有极限,陆旋无法再继续用力,没有太多真切感,像捏了一把水,又像握了一把沙。
皇帝,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一念头未能持续多久,倒不是陆旋怠惰得过且过,而是皇帝正式下了命令。
东南邰州一带匪乱多年,一直未能平定,当地官员一直隐瞒不报,后来土匪啸聚成一帮乌合之众,观之可怖,才有官员上报。催促当地防营出兵,却屡屡以兵力不足,不足防御为由为官兵败绩找借口。
皇帝这次派遣陆旋前往邰州,平定匪患,兵部札付方才递到陆旋手中,很快人便被皇帝召进了宫。
班贺从官署回来,知晓这件事便一直等待具体消息,皇帝要说的话,约摸是对这条命令的说明。而需要特意说明的事,哪有那么简单。
在大堂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陆旋进门。
“皇帝对你说什么了?”班贺迫不及待问出口,一旁鲁北平也凑了过来。
陆旋面上没有喜色,沉默片刻:“皇帝派我前去邰州治匪患,五日后,我便要离京出发。”
班贺微愣:“五日后……这都十一月了,再过不了多久便要过年,怎么这个时候让你出去?”
“当地粮食一年两熟,开春就要播种,夏日便可收获。若是明年再去,就怕夏日收成被匪徒抢夺,祸害的是百姓。”陆旋语气不轻松,夹杂着无奈叹息,“皇帝要我,能不打就不打。”
什么叫能不打就不打?班贺略思索,旋即明白过来。
远征瞿南一役,不是寻常战事足以比拟,将士粮草、武器、辎重耗费巨大,国库损耗哪能短时间内填补?所谓匪患多半是些流民聚众,又怕演变为叛乱,不能不解决。若是再打几场大仗,怕是真要伤筋动骨了。
分明下了令要治理匪患,皇帝特意召陆旋入宫这番叮嘱,让他不要轻易开战,想必又是想给他出难题。
“土匪怎么能不打?不打服他们怎么治?”鲁北平设身处地一想,这不是明摆着玩人么?
班贺却忽地笑起来:“皇帝会对你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是对你的能力有所认可。”
不认可,可想不出这样折腾人的法子,也不会将这个任务放心交出去。
陆旋点了点头:“不打,那就只能招安。”
要么用计,兵不血刃。
“邰州那个地方啊,”班贺难办地嘶了声,“你去了怕是指挥不动那里的兵。”
陆旋:“你去过?”
班贺笑笑:“知道而已。那地方早些时候还算太平,营房将领、营官之类吞吃军饷,十额九空,遇到上边派人巡查,便临时招募,应付过去便遣散,哪里能打土匪。”
陆旋眉头皱紧:“上头不知道?就没人能管?”
“官员都是欺上瞒下,自己地盘里有这种事,还不得瞒得死死的。不是没有上报的,派遣官员去被糊弄一通送走,不是稀罕事了。”班贺无奈一笑,语气一转,“不过,现在有人管了。”
“谁?”陆旋问出口,才反应过来,“我?”
“除了你还有谁?”班贺屈指在他手臂上轻弹,“皇帝派你去,就是变相给你兵权。除你带的兵,你若是愿意,可以在当地招募,扩充队伍。只要不太过分,招来几个,都归你。”
鲁北平在边上听得目瞪口呆,除了要想办法治土匪有些麻烦,这明摆着是给陆旋放权,是好事呀!
陆旋也在提醒下回过味来,不得不说,经由班贺这番解释,很难令人不动心思。
铁羽营原是八百员额,若是可以自行招募,以精锐的标准,充员到两千人都已经极好了。
“皇帝派你去,那便去。为人要灵活变通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班贺说着,看向鲁北平,玩笑道,“你也要进京营了,我这儿又能得一段清静。”
鲁北平真诚道:“京营离这儿近得很,放了假我就来看你和阿毛。”
班贺点头:“还算你有心。”
知道了陆旋接下来的安排,班贺便不再过问。夜里回了房,陆旋仍不见个笑模样,班贺在他身旁坐下,捏着他的下巴转过来对着自己。
“你可是越来越有出息了,一年比一年出息。”班贺说。
陆旋直直望着他:“你是指,头一年被押送回京,在牢里过的年,第二年都过不了年,就被遣出京城这样的越来越好?”
班贺噗嗤笑出声,他自己总结得还不错。
陆旋说:“北平还能有假回来看你,我这一走,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班贺状若思索:“我怎么记得,皇帝是派你治理匪患,而不是派你去驻兵呢?”
“有什么不同?还不是一年半载回不来。”陆旋声音轻了些,握住捏着他下巴的手腕,“这世上我难以割舍的只有一个人,去哪儿都放不下。”
那眼神满是眷恋,罕有的柔情流露,往前倾了倾,倒像是他把下巴搁在那只手上,讨些抚慰。
班贺揽过他的肩:“凭你的本事应当用不了一年半载。你以为就你割舍不下?你去哪儿,我也同样惦念。我只是相信,总有一日会重逢。过一日,你我间的距离便少一分,这么想,是不是能好过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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