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旋双目沉沉,转身走到门外,心中怒火难以抑制。
如果真的是蛮夷头颅?
那句话的意思,是说他的部下会杀良冒功么?恐怕是石士轻自己部下做了这些事,就以为别人也会这样做吧!
这样的将领,当真必须服从吗!
若不是淳王的命令压着,陆旋决不甘忍受这样的屈辱。哪怕是在朝堂上受到文官污蔑围攻,他也不曾这样难受过。
被文官骂上几句不痛不痒,他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便可以全然不在乎。现在可是大敌当前,在这样的将领手下接受调度,面临的是丢命的危险。
在外行军最忌讳的便是将领不合,偏偏还是在这当口。
回到铁羽营驻扎地,陆旋忍下所有情绪,深吸一口气,踏入门内。
还未等其他人说话,陆旋率先对袁志说道:“今日干得不错,很给铁羽营长脸。石总兵对你赞不绝口,等战事结束,就会给所有立功的将士丰厚奖赏。”
袁志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那还是咱们将军指挥有方,我是听命行事。”
何承慕眼巴巴看着,有些着急:“将军,我也想立功,我也想要奖赏,下回派我去吧!袁志放走了四个,我保证一个都不会放走!”
袁志得意洋洋:“少吹牛,你有多少本事我还不知道?”
何承慕张牙舞爪:“砍两颗人头给你牛的!”
陆旋在一旁看着,笑容淡了些。
他们只是来增援,以防万一而已,不一定非要出手。一旦敌退,他们就可以离开,回到泰安。
他也只能,在敌军退兵前忍耐下来。
三日后,陆旋没能等来敌军退兵,反而等来了石士轻整军出兵的消息。
石士轻是有过战功的武将不假,陆旋不怀疑他是凭实力坐到总兵的位置,但他明明可以守城,为何要在此时出兵?
这不是节外生枝吗?
心中对石士轻再是不满,也知道石士轻没将他放在眼里,陆旋该说的话还是要说,当即前去找到石士轻,对他进行劝阻。
石士轻全然不听,不耐烦摆在脸上,乜斜着眼,看着眼前淳王派来的年轻小将:“怎么,你的部下能杀敌,我的兵就不行?这功劳只能你立,不能让别人立功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陆旋总算明白,这位总兵大人对他诸多防备,是怕他争功。
只因他是外来的将领?
“你带着你的兵待在城内,守着峦安城,等着我回来即可。”石士轻最后抛下这句话,不再理会陆旋。
陆旋心下一横,让他去吧!
不管是自食恶果还是满载而归,都与铁羽营没有关系!
好言劝不住该死的鬼。就算他这个总兵死在了外头,只要陆旋守住峦安城,其他的都找不到自己头上。
转天一早,石士轻便带着两千余亲兵与一千守兵出城。一骑当先,自以为勇,意气风发。
心里下了决心不管,但陆旋还是担心。
出了意外,折损的不仅是石士轻本人,那些被他带出去的士兵是无辜的。
思索再三,陆旋还是派了人跟在石士轻的队伍后面,时刻观望战况。
一旦有不对,就立刻返回报告给他。
陆旋命铁羽营士兵穿戴好装备,准备随时出城营救。
在城门等待消息至申时,跟在石士轻身后的几个夜枭回来了一个。
陆旋连忙迎上去,夜枭单膝跪地,报告着自己所见所闻。
石士轻带着三千兵丁与敌相遇,当即展开正面交锋。敌军败退后撤,石士轻往前追,他们便停下反抗一阵。
就这么且战且退,都离城几十里远了。
闻言,陆旋一拳砸在桌面上:“该死,这样拙劣诈败的伎俩,他竟然还会上当!”
时刻备战的方大眼精神起来,向前一步道:“将军,我愿带兵前去营救石总兵。”
何承慕和袁志争先恐后,挤成一团:“将军,我也去!”
陆旋看着自己营中这几个英勇无畏的战士,思忖片刻,做出决定:“袁志,你留在城内,时刻防御,城防需要一个将领主持。大眼,小何,你们跟我走。”
峦安城门再度开启,铁羽营铁骑鱼贯而出,如一片黑云迅速移动。
在前往救援的路上,他们遇到了第二个折返通报消息的夜枭。
从他口中,得到了一个最坏的消息。
石士轻带兵追击逃兵,被蛮夷一步步引入陷阱,进入山谷敌军埋伏。朝廷军死伤惨重,总兵身中一箭。
眼下天已经黑了,这种情况下征战越发不利。陆旋啧了声,一刻不敢耽搁,扬鞭轻抽马臀,催促踏白加快步程。
在夜枭的引导下,铁羽营终于找到了石士轻。
他在亲兵的拼死掩护下,突出重围,带出来的三千兵丁,现在只剩下千余人。
这一役损失太大,全因主将战略失误,陆旋心头愈发沉重。
石士轻身上的箭伤已经暂时处理过,截掉了箭杆,余下箭头埋在皮肉里,只能回城后请郎中取出。
此时此刻,石士轻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陆旋。
陆旋下马,走到石士轻跟前,站着行了一礼:“石总兵,请同末将回城。蛮夷狡猾奸诈,不可再冒进了。”
石士轻身边的亲兵也劝道:“总兵,您受了伤,还请您随陆将军回城疗伤。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此时回去,身为总兵的颜面将荡然无存,石士轻断然拒绝:“我为大将,不能败敌,有何脸面回城?况且我军骁勇,敌人也死伤惨重,陆将军来的正好,我们一起杀回去。”
“石总兵,请恕末将无能,不能陪石总兵在此对敌。”陆旋生硬回绝道,“此时天色已晚,不宜作战,还请石总兵随末将回城。否则,末将只能使用强硬手段了。”
石士轻不顾箭伤悍然起身,手中握着刀:“强硬手段?你胆敢以下犯上?我石某人从军二十余载,杀敌无数,还能让你胁迫了?”
陆旋还要说什么,耳中传入异响,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
“该死!”陆旋低咒一声,立刻向铁羽营士兵下令噤声——追兵围上来了。
“要逃你自己逃,我就是战死,也好过回去当一个逃将。”石士轻道。
陆旋已经不想再理会他,脸色难看,分散在四周的夜枭回来通报,四周被撒都海士兵包围了起来,正向这里逼近。
“来不及了,只能应战。”陆旋一声令下,铁羽营士兵手中弓弩蓄势待发,时刻准备与敌人作战。
为了不暴露目标,铁羽营全员马戴嚼子人衔枚,伏在黑暗中。
战斗在黑暗中展开,与敌军相遇,便是兵刃交接,惨叫痛呼不绝于耳,分不清敌我。
陆旋背后一身汗,有些后悔出来救援,但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没用了。
手中弓弩不断将短箭射出,精准地一箭一命。忽然听得一声响,火光乍亮,陆旋心中惊愕,目光看向火光亮起的地方。
有人放响了火铳。
注意到的不止陆旋,还有敌军。
接二连三放出火铳后,陆旋率先反应过来,夜里火铳会暴露人员位置所在!
他不断跑动,大吼着让所有人将火铳收起来,不允许再使用!
敌军中也响起了喊话,有人用蛮语说着什么,随即,密集的箭矢朝着火光亮起的地方投来。
惨痛的呼声昭示着不少人中了箭,敌军靠着火铳发出的光亮指引方向。
敌人来到近前,陆旋杀红了眼,手起刀落,一人力战十数名北戎士兵,不知疲倦的天铁义肢牢牢握着刀。
被鲜血浸透的黑色手套在刀刃下破损得不能再用,陆旋索性扯下,露出一双冰冷的机械义肢。
一支箭矢朝着陆旋飞来,踏白一扭身,躲过前方砍来的刀,却未能躲过那支箭。
陆旋双眼通红,眼中俨然是一片血红的世界:“踏白!”
通身玄色四蹄雪白的战马奋力迈蹄,发出一声凄厉嘶鸣,轰然倒地。
陆旋敏捷地跳下马,挥刀将逼近的敌人斩杀。战马倒地不起,他俯身拼命抚摸着踏白的头顶:“很快就结束了,踏白,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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