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如此痛心疾首,像是连带自己的情绪也发泄出来,华清夷止住眼泪,将伏倒在地的华明德扶起,悲声道:“事已至此,眼下还要处理后事。我已召宁王与定国公入宫,共同商讨,公布皇帝遗诏。”
华明德停下哭喊,拿袖子擦了擦眼泪鼻水,状似不经意的问:“陛下留了遗诏?可有其他人看过?陛下要立的新君是谁?”
华清夷面容黯淡,低声道:“皇帝,留下遗诏,将皇位传给——淳王。”
华明德双目震颤,一时失语,此时却不是装的,他真没想到皇帝会留下这样一份遗诏。
“您,觉得这样可行吗?”华明德声音有些艰难。
华清夷点头道:“这是皇帝遗诏,既然他做了这个决定,我自然要遂他的愿。”
很快,华明德定了心神,双手握住太后手臂:“请太后安心,眼下新君未立,太后您就是天下最尊贵的人。正如太后支持陛下,无论太后做何决定,臣都会站在太后一边。”
华清夷心中感慨,以往觉得这弟弟不成器,没想到,现在也能说出这番感人肺腑的话来。
姐弟二人正心生感慨,门外传来福禄的声音:“太后,周太医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吧。”华清夷整理仪容坐下,华明德站立一旁,目视周太医进入门内,跪下行了大礼。
华清夷声音有些哑,声量也比平日要轻:“周太医平身。有何要事?”
周太医抬头,目光不由自主瞟向一旁,又迅速收了回来。
周太医深深低下头,避开太后面容,咽下一口唾沫,说道:“太后,臣方才为俞贵妃诊脉……俞贵妃,是喜脉。”
第243章 讣音
屋内一片死寂,半晌,才响起华清夷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
她的头脑混乱不堪,好不容易从痛苦中脱离,理清思路下定决心,却又在这一消息的轰炸下成了一团乱麻。
这不期而至的孩子,大悲过后的大喜令人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华清夷嘴角扬起又放下,不知作何反应,头脑近乎晕眩。
说服自己接受儿子的死亡,又迎接来新生,短短几刻变故频转,她胸前起伏,快要承受不住。
华明德面露欣喜,紧握她的手臂:“太后!那是陛下的遗腹子,陛下有后了!”
那声音像是要唤醒她,华清夷终于反应过来,流出喜悦的泪水:“怀熠有个孩子……”
“是啊,江山有后了!”华明德的声音洪亮清晰,印在华清夷的脑中,登时喜悦褪去,木然地望着他。
华明德对周太医说道:“你退下吧。”
周太医离开,华清夷面上已经看不出喜悦还是悲伤,只是凝视那份遗诏,不言不语。
“太后。”华明德声音放轻了,笑着道,“臣记得,淳王是很疼爱陛下的。就算淳王登基,等陛下的孩子长大成人,淳王说不定会将皇位传给这个孩子。”
华清夷睨着他,仍是不说话。
华明德缓缓说道:“太后大可以,在新帝登基前,让淳王在列祖列宗牌位前发誓,一定会善待这孩子,日后还要将皇位还给陛下的血脉。”
“发誓?那有用吗?”华清夷冷冷道。
“陛下从不做糊涂决定,定然是看重淳王有治国的能力与手段。太后不用操心国事,又年纪尚轻,能照看皇嗣长大,到那时,您让淳王还位于陛下的遗腹子,他难道还能拒绝不成?”华明德嘴里说着蠢话,心里却明镜似的,句句将太后往最坏的结果引。
过个十年、十五年,她这个不沾朝政的太后还能有什么话语权?淳王本就重权势,当上皇帝,又岂会轻易让位?
像是没看见太后的脸色,华明德接着说:“还有陛下一直以来为朝政所做的努力,颁发的政策,得有人为陛下延续。淳王虽然常年行军打仗,一门心思都在西北,不过,若是当上皇帝,应当也能明白陛下的苦心,继承事业。”
华清夷脸色愈发凝重,仓促起身:“来人,去看望俞贵妃。”
华明德跟在太后身后,一同来到俞贵妃所居住的圣哲殿。
俞泠音已经苏醒,小口喝着药,喝下小半碗便摇头拒绝,少有血色的脸颊显见凹陷了下去。
见到太后,她正要起身行礼,被华清夷按下,说了句免礼。
华清夷温言问道:“你身体可有什么不适?这两个月月信可还正常?”
俞泠音摇摇头:“这个月没来,过了十来天了,想是身体虚弱所致。只是要照顾陛下,这些倒也不重要了。”
说到此处,她又想起皇帝已然亡故,掩面啜泣。
“怎么会不重要?你的身体同样重要。”华清夷本是半信,亲耳听见俞泠音月信延期不至,信了七八分,握着她的手,柔声道,“太医诊出你已身怀有孕,你要好好休养,千万不要过度悲伤。”
俞泠音面容僵硬,怔愣看着太后,忽然挣扎着坐起:“有孕?怎么会……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
“好好,你别激动。”华清夷连忙按着她,生怕她从床上跌落,“或许是太医诊断有误,你身体不好难免有误,等过几日再好好让太医为你号脉。”
回到宁寿宫,华清夷仍是一言不发。
华明德叹了口气:“可怜陛下,若不是为国事日夜操劳,也不至于英年早逝。江山就此拱手让人。时过境迁,过不了多少时日,这皇宫里怕是见不到几分旧景了。”
他像是才发觉这话出口不妥,向太后告罪:“臣愚驽,臣口无遮拦,尽说些胡话。”
华清夷却不觉得那是胡话,新帝继位,自然所有事情都会随新帝喜好。
先帝亡故时,她虽然伤心难过,却因为还有儿子这一寄托,不至于六神无主。
而现在,她要面临的是天翻地覆的变故。
正如华明德所说,新帝继位,无论是宫中还是朝堂,都将换上一批新帝的心腹。皇帝的寝宫,也会换上新帝喜爱的摆设。
而旧主留下的一切,将收入仓库尘封,留在这世间的痕迹或被取代或被覆盖。
就连她,也会成为旧时遗物。
现下还未确定俞贵妃腹中是否有皇嗣,但哪怕只有微妙的希望,也要牢牢抓住。
华清夷凝视着那份只有她一人看过的遗诏,心脏猛烈跳动,难以平定。
“明德,明德!”华清夷死死抓着华明德的手腕,“姐姐从未求过你,唯有这件事,你要听从姐姐的!”
华明德跪在华清夷面前:“姐姐,你忘了,我早就说过,无论你作何决定,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华清夷看向门外,提高了声量,声音出奇的冷静:“福禄,将张全忠带来。”
门外内侍应道:“是,太后。”
被紧急召入宫中的三位大臣一同在殿外等候,天还未大亮。
虽然没有明确告知他们发生了什么,见到彼此那一刻,三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太后一身素衣,头簪白花,脂粉遮盖不住略红肿的双眼。
她声音疲惫,对三位举足轻重的大臣说道:“今晨,陛下突发急症,圣人遗弓。我召三位前来,共议大事,在此拜谢各位了。”
说着,华清夷弯曲双膝就要跪下,三位大臣还未从设想成真的震撼中回神,忙不迭跪下,请求太后起身。
行了大礼,三位即将决定这个国家将来的人物入座,面色凝重地将目光聚集到太后脸上。
华清夷:“我未将死讯大肆宣扬,而是请三位入宫,实在是事发突然。能有三位支持,在此做个见证,我这深宫妇人才好公布陛下遗诏。”
定国公华明辉率先开口:“您贵为太后,更是有遗诏在手,名正言顺,天公地道,不必有任何担忧。臣定然鼎力支持。”
宁王目光微动,笑着道:“定国公说的是,无论遗诏写了什么,都是皇命,哪里有旁人不从的道理。”
平江侯娄冠目不斜视:“太后公布遗诏,其实臣不必到此,承蒙太后抬举。臣手下禁军守卫皇城,不会有半分松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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