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贺:“断奶了吗?”
顾拂戳了下快要爬出来的小猫,它便骨碌一下滚回母亲身边:“刚满月。”
班贺转身要走:“还是算了吧,我怕带回去耗子把它给吃了。”
“班大人,可别小瞧它们哦。”顾拂笑着说道。
那两只细长的爪子抓起一只小猫,一脸陶醉地贴着毛绒绒的圆肚皮上,明明平日瞧着人模人样,现在活像个要吃了这些小猫的妖怪。
“师兄,咱们带一只回去好不好?可它们每一只都可爱至极,我挑不出来,还是师兄你选吧。”阿毛越看越喜欢,蹲在顾拂边上,眼馋地也想上手。
灵台郎不疾不徐,默默等着他们做决定。班贺盯着那窝小猫,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指着窝里一只小狸花:“老先生,就这只了。”
灵台郎笑呵呵的,点着头进屋,拿了一张契约书出来。
契纸上写着猫儿契式四个字,正中画了一只猫,阿毛伸长脖子张望:“一只猫儿是狸花,本在西方诸佛前。三藏带归家长养,护持经卷在民间……”
顾拂把他按下去:“签了可以拿回去慢慢看。”
这张纳猫契上详细记录了年月日,猫儿特征,与主人对猫儿职责的期盼,最后留下双方签名或是印信,签下这张契,猫儿就算归班贺所有了。
将鱼干留给灵台郎作为聘礼,顾拂功成身退,班贺哭笑不得地抱着那只刚满月的小狸猫往回走。
怎么就那么轻易地听从了顾拂的鬼话?
阿毛回去的路上都是蹦着的,晚上非要搂着猫睡,班贺怕他不小心压到,那么小一只,哪里经得住一压?好说歹说,才让阿毛把小猫放在枕边。
看他闭眼还翘着嘴角的模样,班贺忍不住好笑,摸了摸猫柔软的毛,似乎有只狸奴也不错。
转天一早,新任虞衡司郎中前往他的衙门,正儿八经地开始履行职责。新任军器使伍旭跟在班贺身边,另有两名员外郎,四名主事在场,毕恭毕敬等候问话。
班贺翻着手中名册:“军器局现有多少军匠?”
一名主事罗庸回道:“两千余名。”
班贺看向他,有些不解:“怎么会只有两千余,我记得元光年间,本局军匠、民匠共有四千七百五十四员,这可少了一半不止。”
罗庸:“呃……郎中大人,近年以来,工匠生病年老、事故伤亡,还有……还有,朝廷节缩资费,裁除冗余,适度减员,只剩余两千六百七十九员。”
少了这么多……班贺合上名册,思索片刻,开口道:“通知虞衡司属下所有掌库,备好账目,我要查看库房。不必都跟着我,我同旦明去即可。”
各个掌库接到消息,守在仓库前等候上司莅临,远远看见班贺,麻利地拿出钥匙开库门。
虞衡司下属库房名目繁多,班贺主要想看的只有几个。
一是武备库,甲坊、弩坊生产的盔甲、弩机等都被存放在武备库,刀剑也在其中。
其二是广积库,广积库里储藏的是硫磺、硝石,是制造火药的主要原材。
硫黄和硝之间关系密切,按照一定比例调配,火药便能够发生威力庞大的爆炸。但并非二者在一起就能起作用,班贺记得师父曾经说过,火炮弹药的导火线虽然也是用硝和木炭末混合搓成,却绝对不能加入硫黄,否则引线会失去功效,无法点燃。
硫黄物质特殊,很难单独碾碎,若每两硫黄加入一钱硝,一起碾磨,便能快速将其碾碎成粉尘状,方便配制火药。负责生产火药的工匠并非寻常工匠可以替代,必须懂得这种特性,需要丰富的经验与学识,极为重要。
天南地北物产各有不同,在玉成县开的盐井不仅仅是为了盐,班贺也是为了伴随其产出的硝石。
北方蛮族部落虽然盛产硝石,可那片土地不产硫黄,因此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要中原对于硫黄有严格限制,绝对禁止向外贩运,就能极大程度限制火器流往边外。
其三是铅子库,存储的是火枪所用的铅子等弹丸。
子窠是铅子、碎瓷片、石子、火药等的混合物,目前本朝火枪绝大部分都是使用此类子窠进行射击。班贺想要撑起军器局,弹药储备量至关重要。
掌库将武备库大门打开,待班贺与伍旭进入后,亦步亦趋跟上。
武备库内阴冷异常,刀剑锋寒,盔甲凝重肃杀,整齐排列,将武备库内填得满满当当。
不错,班贺看了两眼账目,点点头。不过这只是眼下囤积,一旦大大小小的战事开打,这些很快便会消耗一空。库里的刀剑皆为制式武器,打一仗便消耗一批,只嫌少不嫌多。
离开武备库,接着前往广积库,班贺进入库中,便嗅到一股浓浓的硫黄味,不好再往里走,昏暗的库房内部看不大清楚。
与武备库不同,广积库进出入的账目记载不甚清晰,班贺随意翻了两下,眉头皱了起来。
“这些怎么都是糊涂账?”班贺看向掌库,“不清不楚的,你给我解释解释。”
掌库为难地看着两位上司,支支吾吾:“这个,啊……火药本就存储不易,有时候一个天热,容易烧起来……”
“这些硝石用到哪里去了?”班贺指着其中一项。
掌库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好半天,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是宫里取去了。”
班贺眉头皱得更深:“宫里?”
伍旭像是想起什么,说道:“恭卿,宫里用它,多半是制冰用了。宫里每年入夏都要制冰饮,还赏给你不少呢。”
班贺扶了扶额,果真如此。
以前他不管军器的事,先皇赏赐冰饮谢恩便是,不曾多想制冰的硝石是从何而来。每年硝的产量有限,这边用了就得从那边克扣,还是件麻烦事。
查看过各个库房,班贺对虞衡司的情况大致心中有了数,正式开始前还有很多前期准备要做。
“恭卿。”伍旭忽然叫了班贺一声。
班贺回头看他,眼神示意有话便说。
“你我都看到了,军器局产出不多,大炮因制作方法的缘故,一次只能生产一门,并且每一门口径尺寸都有所区别,导致炮弹也要按口径生产,不能通用。”伍旭斟酌着说道。
本朝生产大炮多为铸造,制造泥模后再进行浇铸,炮筒是完整的圆柱体,完成后便要敲碎模具才能取出。因此模具都是一次性的,再进行下一次铸造,尺寸口径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差异,同时也给生产弹药造成了一些限制。
伍旭:“若是分成两个部分进行焊接,模具就可以重复使用。不过问题在于焊接材料,我在工坊内尝试过多次,小物件之间使用白铜粉作为焊接材料勉强可以,但进行大焊时,则收效甚微。只能尽力敲打,使金属强行接合,历岁之久,接口脱焊失去效用,又会断裂开来。”
班贺认真倾听,琢磨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将问题陈述铺开,伍旭说到了正题上:“我听闻,西方各国另有一种特殊的焊接材料,是本朝所没有产出的。西方大炮部分是锻造而成,另有部分是焊接制作,方便生产,大大缩短了重复制作模具的时间。”
他说得兴起,班贺也随之振奋了一瞬,但很快冷静下来:“你说的都是实用的好主意,但涉及与海外列国往来,在朝廷,在圣上,并非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可以言语、干预的,还需要从长计议啊。”
“这是自然。”伍旭笑了笑,心情仍然澎湃,他所知的这些可以光明正大提出,并有希望探讨,即便不能立刻实施,也给了他莫大的鼓舞。
再次被启用,伍旭的感受与从前截然不同,他莫名有了底气。恭卿是聪明人,他说上面那位是明主,那便不会有错。
回到庭院,阿毛已经从书塾回来了,抱着小猫喂吃的。班贺有自己的公务,无暇顾及其他,阿毛是由魏凌派人接回来的。
在京城说好处也没什么好处,不过至少比在外面安全了些,阿毛回京就得老实去书塾,魏凌专程安排了侍卫进行接送。一左一右两大护法,片刻不离,阿毛早两天还觉得威风 ,后来看到那两人只觉得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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