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41)

　　“别说了，费多尔·巴夫洛维奇，那是我父亲以前的下属，他以前总是帮我们家的忙……”

　　“所以说啊，更能体现出人与人的区别。军队的改革又不是第一天发生了，为什么有的人就越活越差？索菲亚，偶尔也动动你的小脑瓜想想。因为那些人愚蠢、目光短浅、懒惰，不懂得抓住机遇。”

　　“……”

　　双胞胎默默吃面包。小安娜把自己不爱吃的东西统统放到伊万的盘子里，小伊万就面无表情地开始吃妹妹塞过来的胡萝卜。

　　妈妈深吸了一口气，隐忍了一会儿，继续说：

　　“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辞退法伊娜，我也没什么办法。我会给她找一份新的工作，她是可靠的人，对孩子们也好……或许我可以把她介绍给乌里扬娜，她也快生孩子了，又是第一次当母亲，总会需要帮手的。”

　　“哼，多此一举。”

　　爸爸又喝了一杯酒，玻璃杯上倒映出餐桌对面扭曲的面孔。他心情好极了，指着小儿子咯咯笑起来：

　　“嘿，瞧瞧他，一个白痴。”

　　“……”

　　小伊万移开目光，看着餐刀里自己的倒影。

　　妈妈很不高兴：

　　“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请不要这样说你的儿子。万尼亚是聪明的孩子，他会弹钢琴，他肯定还有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天赋。”

　　“天赋？天赋！嚯嚯，就这么一个小傻子还有天赋？醒醒吧，索菲亚，你的儿子要么是一个弱智，要么就是一个哑巴。这混蛋小子连说话都不会，他还能干什么？5岁了，马上就要到上学的年纪，他还像个废人一样。”

　　爸爸的笑容消失了，他被自己说的这番话惹怒了，脸颊在酒精的作用下涨得绯红，胡须时不时颤抖。他瞪了一眼小伊万，提高音量大喊道：

　　“弱智，连话都不会说！天天给我丢脸！你瞧瞧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小胳膊小腿的，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别这么说孩子，他会难过。”

　　“难过什么难过？他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吗？一个白痴，从来不会哭也不会笑，干什么都是那副痴痴呆呆的表情，像块木头。再说了，到底是谁难过？索菲亚，我才是真正难过的那个人！你知道部里的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我的吗？‘费多尔·巴夫洛维奇有一个白痴儿子’，简直丢我的脸！”

　　妈妈也激动起来，紧攥着餐巾：

　　“不可能！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部里的人绝不会这么恶毒地非议老将军的孙子。大家都彼此熟悉，而且……”

　　“闭嘴！！！”

　　酒瓶被重重地拍在餐桌上，爸爸冲着妈妈的脸大吼：

　　“你在得意些什么？臭女人，每天张嘴闭嘴都是你父亲、老将军。我老早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以为我是靠你父亲的提携才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子！蠢货，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是谁在养你们母子？是谁天天努力工作，给你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在巴塞罗那的别墅难道不是我努力买的吗？要不是我日日夜夜努力拼搏，你们能每年夏天都到意大利去度假吗？你父亲算什么东西，他也只不过能带你们去黑海旁边的疗养院，看看那些破屋子破房，吃点咸鱼干！”

　　“费多尔·巴夫洛维奇！！！”

　　妈妈猛地站起身，桌子被撞得震动，所有的餐具叮当作响，玻璃杯里的果汁洒出来了！她怒气冲冲，两眼含泪，如同被激怒的母狼一般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丈夫。

　　爸爸哄然大笑：

　　“怎么，你还真的生气了？！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妈妈把餐巾扔在地上，通红的眼中噙着泪水：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如果没有我父亲的提携，你能有今天的地位？费多尔·巴夫洛维奇，要是我父亲还活着，他绝不会容许你像现在这样羞辱我，更不会容许你去支持那群该死的蠢货！一团糟，你们简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你看看电视新闻，这都是什么日子啊！”

　　“什么日子？你说说你过得什么日子，索菲亚大小姐！！你父亲的老部下们只买舍得买硬邦邦的黑面包，你的餐桌上不是照样有草莓果汁和鱼子酱？这都是我给你们的！！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根本不知道感恩！！”

　　爸爸再次重重地拍桌子，巨响又让两个孩子瑟缩了一下，沉默地听着双亲吵架。男人环顾餐厅，仿佛是在寻找一件趁手的武器，目光最终停留在小儿子的身上。小安娜紧张地握住了小伊万的手。

　　爸爸指着男孩，对妈妈大吼：

　　“再看看你又是怎么报答我的？！嗯？你就这么表达感恩：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废物儿子！弱智、白痴、哑巴、不中用的东西。”

　　“不许你这么说孩子！！！”妈妈尖叫。

　　双胞胎越来越紧张，小安娜快要哭了。尖叫声、餐具碰撞的声音，电冰箱又开始嗡嗡制冷了。噪音更加尖锐，小伊万的手心一直在出汗，他瞪着银色的餐刀，隐隐约约看到了某种黑色的东西。

　　“怎么不许说？你自己生的孩子，你自己都没眼睛看吗？！你瞧瞧他，这么瘦小，蠢笨得像只小熊。丢脸，实在丢我的脸！怎么会有人5岁都学不会说话？这点小事都做不到，不是废物是什么？！”

　　小安娜实在忍不住了，小声说：

　　“爸爸……伊万会说话！他会的，我知道……”

　　“他会说话？他和你说过什么吗？”

　　小女孩撅起嘴：“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他会说话。阿尼娅宝贝，你就是太善良了，我的小公主。”爸爸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小安娜支支吾吾，又继续说：

　　“我就是知道！伊万其实什么都懂，他只是……他只是……”

　　妈妈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吓坏了孩子们，赶紧搂住泪眼汪汪的小女儿，在孩子脸上亲了又亲：

　　“对不起，对不起宝贝。慢慢说，伊万怎么啦？”

　　小安娜扑在妈妈怀里，努力思索着怎么描述那些她这个年纪还不太明白的事。小伊万仍然静静地坐着，仿佛始终置身事外。

　　“安娜，说吧，你觉得伊万怎么了？”

　　“伊万他……他只是被困住了，他被关在笼子里，他出不来。但是伊万什么都明白，他也会说话！真的！”

　　小姑娘着急地用手比划着，却只是换来了大人们的笑声。

　　“哦，小宝贝。”妈妈亲了亲妹妹，又亲了亲哥哥。“万尼亚宝贝，没事的，慢慢来，我们很快就能学会说话了。妈妈知道你一定能行。”

　　爸爸不屑地笑了笑：

　　“得了吧！我看就是你们太宠他了，要不是你们女人老是惯着他，这小子至少也该学会说自己的名字了。哼，他难道要一辈子躲在女人的裙子下面吗？耻辱，不像个男人。”

　　“费多尔·巴夫洛维奇，不要对你的儿子冷嘲热讽！”

　　“是你儿子！！”爸爸的脸色骤然大变，“丢脸！丢脸！丢脸！！我要说三遍，你到底生了个什么怪东西！”

　　“不许你说他！”

　　妈妈忽然就打了爸爸一巴掌。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把她连同椅子一起猛地推翻在地！！爸爸站起来，像一个发怒的巨人，庞大的影子简直要膨胀地挤满整个客厅。他威胁性地挥了挥拳头，冲着在地上哭泣的妻子大声咆哮：

　　“蠢女人！！！还敢动手打我，别逼我揍你！”

　　“……”

　　妈妈伤心地哭起来，像个被欺负的姑娘。小伊万抓起餐刀，迅猛地就扑向爸爸——！小安娜赶紧拉住哥哥：“不！！不打架！！”

　　父亲一把就抓住愤怒的男孩的后领，把他在空中翻了个圈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像是在戏弄一只毫无威胁性幼年的小熊：

　　“哈哈，小傻子还生气了？！你有能耐了，还敢和我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