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235)

　　伊万高兴地歪着脑袋，等待夸奖。“那几位音乐家真好。刚刚我告诉他们：我今天打算向恋人告白，能不能和他们合奏一曲？他们就同意了。啊……我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演奏了……呀，希望您不要嫌弃，我的技术确实大不如前，左手手指揉弦的时候很僵硬……也只能应付一下《D大调卡农》这种简单的曲谱了……但是我不在意了，只要能让您开心。”

　　耀还没有调整好状态，焦灼感还是徘徊在心头。但是看到面前的快乐小熊，他赶忙报以笑容：

　　“嗯，我超喜欢！！万尼亚，我没想到……你竟然送我这么好的礼物，我……”

　　“你怎么了，耀？”

　　伊万忽然迟疑。

　　“怎么了？没有啊，我很好，我真为你骄傲，你…… ”耀赶紧解释。

　　“不，不……你不高兴了，你心里有别的事。”

　　伊万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冰霜覆盖了大地，他一下子变得严峻。阴影在他脚下晃动了几下。

　　“等等，你听完我说，万尼亚……”

　　耀感到事情不妙。伊万实在是个敏感细腻的人，他竟然可以从那么细微的神情变化中发现别人的心思。

　　“你在想什么？什么事让你分心？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不听我的演奏？”

　　“不，不，我真的在认真听。万尼亚，我知道这是多么珍贵的心意，我非常爱你，也爱你的演奏，我刚刚……”

　　“王耀，别撒谎，永远别对我撒谎！！”

　　男人的音量逐渐提高，冷风吹过，路过的游客们纷纷走向看烟花表演的广场，只有他们两人站在原地。

　　夜色沉沉，灯光在远处。

　　耀思索了几秒，抬头望着伊万的紫眼睛：

　　“万尼亚，听着，我说的都是实话：我非常非常喜欢你的演奏，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你明明……！”伊万攥紧了拳头。

　　“等一等万尼亚，我还没说完：我非常享受这场四重奏，我刚刚只是有那么一小会儿忽然想到了我的工作。工作的事让我忧心……但这不要紧，真正重要的是你。今天我只想专心陪你，和你度过美好快乐的一天。万尼亚抱歉，刚刚我确实分心了一小会儿，但是今天这么美好，我们让它完美地结束，好吗？”

　　耀握住了伊万的手，试图松开他的拳头。

　　伊万的紫眼睛冷冰冰的，像是锋利的晶体：

　　“你在想那个杀人犯……你和我约会的时候还在想着别的男人，王耀，你不爱我，我根本不重要。”

　　“冷静，万尼亚，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情感。”

　　“不，不！你只在乎杀人犯，你不爱我……为什么？王耀，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为什么？你不爱我了，你要抛下我。”

　　伊万忽然抓住了耀的胳膊，手上的力度几乎失控，把耀弄疼了。广播里传来欢乐的铃声与提示音，烟花表演快要开始了。伊万的表情被阴影遮住，狂暴的黑暗愈渐澎湃，风暴就要到来。伊万抬起了另一只手，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干出什么事。

　　耀还在思索对策，伊万又松开了他的胳膊，茫然地向后退了一步：

　　“果然，你不爱我。”

　　“万尼亚，我爱你。”

　　“骗人，你根本不爱我！！！！！！！”

　　有几个路人停下来，看着他们。烟花表演开始了，金色的种子升上天空，瞬间绽开，绚烂的流光点亮夜空……噼噼啪啪，烟花绽放，又像蒲公英一般消散。

　　耀抬头望着伊万，看见了一双湿润的紫眼睛。焰火的光明照亮他们的脸庞，又陷入黑夜。

　　“这根本……这根本……！！！！”

　　“万尼亚，我们到这边来，好不好？我有话要对你说。”

　　耀吻了一下伊万紧绷的嘴角，然后牵着他的手，想把伊万带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他们来到一间商店的背后，周围是一片小树林。烟花继续升上天空，照亮，熄灭，照亮，熄灭。

　　他们的影子也一再闪现。

　　周围终于没有任何人围观，耀可以放心了。他握着伊万的双手，轻声说：

　　“你好，请问你是森林里的棕色熊仔吗？”

　　“我不是！！！”

　　“噢，那你就是北极的白色熊仔，对不对？”耀小心翼翼地抚摸伊万的脸颊。

　　“……！”

　　伊万紧咬后牙，表情仍然僵硬，但是没有再吼人。

　　耀仔细地观察着伊万，继续说：

　　“噢，白色的熊仔……你瞧，北极熊现在生活境况很糟糕，冰川融化了，他们的日子不好过，对不对？好可怜，他们要去哪里找食物呢？万尼亚，你说怎么办呢？”

　　“……”伊万偏过头去，不看耀。

　　“他们是不是好可怜啊？”

　　“是的……”伊万嘟囔着，紧绷的肩膀逐渐松弛下来。“好可怜。”

　　耀轻抚着伊万的胳膊，让他安心：

　　“啊，可怜的熊仔，你也是一只可怜的小熊吗？万尼亚，可怜的万尼亚……你想要抱抱吗？”

　　“不要！！！！！！！！”

　　伊万冲着耀大吼。

　　耀继续和声细语地说：

　　“好的，好的，乖……想想北极，多冷啊，北极熊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你不冷吗，万尼亚？一个人在雪地里走，冰面嘎吱嘎吱地响，冷风像石头一样硬……前面是茫茫一片白色，多冷啊，万尼亚。”

　　“……”

　　伊万垂下脑袋，盯着耀怀里抱着的小黑猫布偶。耀注意到这个细节，就问：

　　“你想要抱抱它吗？它冷了。”

　　“……”伊万沉默着，从耀手中接过了小黑猫布偶，抱在怀里。

　　“好了，小猫布偶不冷了，万尼亚你真好，谢谢你。”

　　“……”

　　“万尼亚，你也想要抱抱吗？”

　　耀试着再问了一次。

　　“……”

　　伊万没有反对。耀就试探地伸出胳膊……手臂向前，缓缓地靠近，最终轻柔地环抱住了恋人的肩膀，耀给了伊万一个拥抱。

　　烟花闪耀，再次熄灭。人群的欢呼声从远处传来。

　　耀把脸颊轻贴在伊万肩上，感觉到伊万的气息平静下来……暴怒正在退潮，伊万变得好一些了，也抬手搂住耀的背脊，回应他的拥抱。

　　“……”

　　“万尼亚，这样是不是就不冷了？独自一人在雪地上多冷啊，两个人在一起就没那么寂寞了，不是吗？”

　　“耀……”

　　“我在听，说吧，万尼亚。”

　　伊万摇了摇头，犹豫了几秒才终于说出口：

　　“你爱我吗……？”

　　烟花亮起，在那双湿漉漉的紫色的眼睛中，耀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此时此刻，他的影子只属于这个人的眼睛。伊万茫然地望着他，专注又无助，仿佛一只在城市中迷路的熊。

　　耀想说些什么，但是伊万或许不会理解，也不会相信……既然如此。

　　“万尼亚，你想知道答案吗？”

　　“……”

　　“那么，你感受一下吧。”

　　耀双手抱住伊万的脑袋，两人额头贴着额头……伊万俯身搂住耀的腰，将恋人瘦削的身体完全地环抱在怀里。羊绒围巾蹭得他痒痒的，耀抚摸着伊万的后颈，就像那天晚上伊万所做的那样。

　　“你听，万尼亚，你听。”

　　耀拥抱着伊万，轻轻哼唱起八音盒的旋律……

　　温柔的歌，蝴蝶，恋人的怀抱，羊绒围巾，结冰的湖面，遥远而明亮的星辰……耀哼唱着，轻抚伊万柔软的发梢，亲吻他的下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