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168)

　　“背叛了……谁？”

　　王耀似乎还是很好奇，执着地站在他背后，看他剥开一颗洋葱。

　　伊万一层层剥开洋葱浅紫色的表皮，手边的刀子泛着银光，砧板像是大理石雕的纪念碑那样洁白。他思考着，这种情况下人类该不该露出微笑。

　　“耀，在1991年之前，我父亲就已经身居高位。你明白了吗？”

　　“呀……”

　　“你明白了。那个男人，就像其他很多贪婪的人类一样。追逐财富，背叛人民，抛弃祖国。”

　　伊万切洋葱，刀子一下下清脆地切断了白生生的植物组织，厨房里安静得只听见刀子轻碰砧板的声音。

　　他继续说：

　　“我两三岁的时候是在列宁格勒度过的。后来我童年大部分的时间，要么是在圣彼得堡，要么是在瑞士或者西班牙的庄园别墅……说来可笑，就像是回到了19世纪的沙俄时代。在西班牙，我家里甚至有女佣，有管家，我母亲还非常热衷于去参加社交酒会……人类啊，人类……我和安娜像是19世纪的少爷小姐一样长大，而失去生活保障的老兵们却不得不为了一点钱而卖掉自己珍贵的卫国勋章。”

　　“为什么……”

　　王耀难过地别过头，望向窗外的雪景。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国的命运。可怜的俄罗斯，卢布大贬值之后，曾经保卫国家的老人最后甚至没有足够的补贴去给妻子治病，只能卖掉冰箱、卖掉电视、卖掉了勋章。美国人就来了，资本主义不会放弃任何赚钱的机会，开设了一些收藏癖的网站，低价收购老人们的勋章，出卖给趾高气扬的收藏家。只要花一点点钱，你就能买到一枚切尔诺贝利的勋章：三种射线，切割了一滴血……60万人的努力，最后资本主义给它的定价是50块钱。而我父亲那种人呢，坐享其成，顺利过上了在欧洲住大别墅、大庄园的生活。”

　　“伊万……”

　　王耀似乎很想安慰他，就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

　　“苏维埃……”

　　伊万摇头笑了笑：“对于人类来说，那不过是一个伤心的梦罢了。瓦莲京娜到死都坚信共产主义有朝一日一定会实现，这很好，我很羡慕。”

　　“瓦莲京娜是谁?”

　　“是小时候照顾我的一个老奶奶，她给我喂了很多很多奶渣饼。小时候只要我干了什么好事，她就掐一小块奶渣饼喂我、奖励我。”

　　王耀忍不住笑出声：“天哪……这不就像训练小熊仔一样？伊万，你小时候到底多让大人们头疼？”

　　“确实。那个蝴蝶八音盒就是瓦莲京娜送给我的。”

　　“这样啊……真好，一定是温柔的老奶奶，你一定很想念她。”

　　“不温柔，她打过仗的。我说过了，俄国女人厉害得很，让我头疼……不过我很尊敬她。”

　　伊万说着说着，忽然皱起眉头，切菜的动作也停了。王耀注意到这个细节。

　　“怎么了，万尼亚？”

　　“我肚皮痒痒，可是我在切洋葱。”

　　伊万生气地皱了一下鼻子。

　　“哈哈哈！哦呦，熊仔的肚皮痒痒了。”

　　王耀温柔地笑了，从背后贴着伊万，双手环住他的腰，把手伸进衬衣下摆给他挠痒痒，凉冰冰的。

　　“是这里吗？”

　　“嗯……”

　　“哼哼得好勉强，左边一点呢？”他的爱人笑着，轻轻给他挠挠。

　　“嗯。”

　　“听上去这才是正确位置，好好好，给害羞的熊仔挠痒痒。”

　　王耀的声音暖呼呼的，就像贴着他后背的体温。伊万回过头，蹭了蹭王耀的脸颊，表示感谢。

　　“乖小熊。”王耀摸摸他的脑袋。

　　……

　　中午时雪停了，屋外也不太冷，伊万就把户外烧烤炉放到院子里，做炭烤生蚝。

　　王耀抱着热水袋，在旁边看着。伊万还是怕他着凉，又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他围上。

　　“猫猫，你喜欢吃海鲜本身鲜甜的味道吗？”

　　“喜欢。”

　　“那就好。”

　　伊万把撬开的法国生蚝放在烧烤架子上，在每一片肥美新鲜的贝肉上都撒上一点海盐。然后用切好的瑞士松茸薄片盖住蚝肉，再加上小块黄油。

　　烤炉暖暖的，两人围在炉子边，看着奶白色的蚝肉逐渐渗出鲜汁……黄油融化成金黄色，渗透到松茸薄片中。海盐粒化进贝肉与松茸甜美的汤汁中，一股奶油味飘了出来。

　　在炭火的炙烤下，乳白色的贝肉被烤得鲜嫩紧实，浸泡在一汪金黄色的松茸海鲜汤汁中。松茸也吸饱了贝肉的甜汤，边缘被烤得美味焦脆，柔软地贴在牡蛎上。

　　“差不多了吧？”

　　王耀乖乖地等着，下巴搁在伊万的肩膀上。

　　“快好了，乖猫猫。”

　　伊万拿起夹子，把一只只炭烤生蚝放到盘子里。烧烤架子上同时还准备着蜜汁烤鸡翅、柠檬烤鱼，还有一些去油腻的烧烤鲜蘑菇。

　　“好了吗？”

　　王耀又问一次，从背后抱着伊万的腰，像个孩子一样不安分地摇来逛去。蜜色的眼睛紧盯着盘子里的烤牡蛎，样子认真极了。

　　伊万就笑，最后在烤好的牡蛎上撒了一点点黑胡椒粗粒。

　　“好了，吃吧猫咪。别吃太多海鲜，你还在生病，一会儿回屋子里去喝蔬菜汤。”

　　“伊万，我也给你做几个炭烤生蚝吧，不一样的口味。我家那边喜欢在烤生蚝里加朝天椒、香葱、蒜蓉、盐和柠檬汁。那样烤出来的海鲜又辣又香，很好吃的。如果能配上啤酒就更好了……”

　　“听起来不错，冰箱里有差不多的食材，我们等一下试试吧。先把这几个烤牡蛎趁热吃了。”

　　伊万把烤得滋滋冒油的鸡翅翻了一面，又涂上一些调味汁。

　　“要是有金针菇就更好了……呀，好甜！松茸、黄油、牡蛎的鲜味融合在一起，又很有层次感。蘑菇肉和贝壳肉搭配在一起真的好好吃……！”

　　耀开心地笑了，真是好久没有吃到好吃的东西了。

　　伊万捏了捏恋人的脸，继续做饭。

　　“云南松茸和湛江生蚝也很好吃的……”

　　耀一边对着滚烫的烤牡蛎吹气，一边喃喃自语。脸颊在冷空气中冻得有点红，显得他的眼睛更透亮了。伊万微笑，看着自己的猫津津有味地吃烤牡蛎。

　　“确实，云南松茸和湛江生蚝可太高级了。”

　　“就是嘛！”耀开心了。

　　海鲜烧烤的香味飘散在整个院子里，一点积雪簌簌地落下来，他们仰头一看，原来是红棕色的小松鼠站在树梢上，好奇地观察花园里的动静。

　　伊万打开手边的一个袋子，抓了一把坚果扔在远处的地上。松鼠耳朵上的可爱绒毛晃了晃，迅速呲溜一下子顺着树干跑下来，抱走了伊万扔的坚果。

　　“猫猫，看你吃午饭，别的小朋友也肚子饿了。”伊万又把一个烤好鸡翅夹到耀的盘子里。

　　“松鼠大家族……”耀眼看着又一只松鼠被坚果吸引来了。

　　“松鼠骑士团。”

　　“松鼠有限公司。”

　　“松鼠人民公社，太空松鼠，登月松鼠，加加林松鼠。”两人头脑放空，随意地玩着文字游戏。

　　“松鼠黑社会！”耀被自己想到的点子逗乐了。

　　“如果是松鼠黑社会，那么你们警察小猫可得好好管管了。”伊万笑笑，自己也坐下来开始用餐。“宝贝，你想吃什么饭后甜点？”

　　“伊万，我想吃樱桃酒冰淇淋，”耀欲言又止，“你上次出差的时候说……”

　　“对啊，说了给你做的。好，家里正好有材料，我们今晚就做。下午吃完饭我们去森林里稍微散散步，你该透透气。适量的运动对你身体有好处。”

　　“那我也给你做烤小熊饼干吧，瞧，我刚刚看到了可爱的点心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