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185)

　　王耀把简历铺在桌子上，把可疑的地方又重新读了一遍……

　　男孩出生在乌克兰，小时候没有太多特别之处，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直到8岁时，年幼的男孩竟然残忍地谋杀了自己的朋友。他带了一把6P35手枪去另一个男孩家，冲着小朋友的脑袋开了17枪。

　　“天哪……”

　　王耀知道6P35这种手枪，别名“格拉奇”，现在是俄罗斯军警的常用枪，基本已经取代了以前的“马卡洛夫”手枪。这种能发射高性能穿甲弹的枪，连续射击一个8岁男孩的脸……

　　他都能想象孩子尸体的惨状……只要开一两枪，别说孩子五官，恐怕连头骨的形状都不会剩下，血淋淋一个模糊的圆。

　　17发子弹……什么概念？

　　许多由儿童犯下的谋杀案是出于意外，或者是出于孩子们致命的好奇心……但是这个杀人的男孩，竟然在开了第一枪之后完全没有被血糊淋漓的场面吓坏，反而开了17枪，直到把子弹全部打完，直到自己的朋友被炸烂半个脑袋。

　　案件卷宗上还说，男孩在杀害了朋友之后，还舒舒服服地在受害者家里睡了个午觉，偷吃了冰箱里的冰淇淋。

　　王耀明白为什么男孩被鉴定为精神疾病了。

　　那孩子的目的不是“把朋友打死”，而是“试试看连开17枪，朋友的脑袋会发生什么奇妙的小变化”。

　　“这孩子有严重的反社会倾向……”

　　王耀拿起男孩的照片。那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栗色的卷发，高挺的鼻梁，嘴角像大人一样严肃。如果光看照片，王耀根本没法想象这是个小小的冷血杀人犯。

　　8岁的杀人凶手，甚至没法被送进监狱。

　　这样一个冷血的孩子，在精神疗养院能和小马修好好相处吗？他很有可能会欺负小马修，甚至更糟……当时是不是还有其他孩子？王耀又看了另一张死亡证明。

　　伊利亚·列宾，13岁，死于交通事故。

　　“小魔鬼死了……倒是很有可能是被人寻仇……”

　　王耀忽然想到，既然马修拼命隐藏自己和“伊利亚”在精神病院的事，那是不是有这种可能……小马修当时被这个小魔鬼欺负，怀恨在心，后来找机会杀了伊利亚？

　　“这倒是说得通……”

　　王耀把这种可能性记在白板上。不管怎么样，他之后得去找马修·威廉姆斯谈谈，看看那个人的反应。

　　再继续想……马修会不会就是连环杀人凶手“艺术家”？

　　王耀必须亲自去确定。

　　……

　　伊万心情很不好。

　　他下午刚回到学院的时候，同事们刚想和系主任打招呼，就惊讶地看到了伊万脸上的淤青和伤口。

　　矮小的拉维托亚青年一看到伊万的脸，马上天真地笑出来：

　　“哈哈哈哈布列津斯基教授，您的脸好滑稽，难道是去参加了化妆舞会？哈哈哈！”

　　爱德华吓得一把捂住友人的嘴巴，尴尬地赔笑:“啊、哈哈……瞎说什么呀莱维斯！你眼花了……哦哦，下午好，教授！”

　　“……”

　　伊万阴沉地俯瞰着紧张的两人，犹如沉沉压在夏季的麦田上的黑色积雨云，低气压令人躁动不安，广大的黑色的云，沉重的铁幕笼罩着地平线。两个紧紧张张的青年好像也缩小了，成为了油画上两个小小的黑点，惊恐地仰望着巨大的云。麦田里的乌鸦。

　　就在气氛异常诡异时，托里斯来了。

　　温柔的立陶宛青年一看到伊万脸上的伤，先是吓了一跳，马上就提出要拿来酒精和棉花替系主任处理一下伤口。

　　伊万轻叹一声，摇摇头：“没事，之前我处理过伤口了。”

　　“那个……请问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您是不是遇到了袭击？我们要不要报警？”托里斯把怀里的论文放在一边，赶紧给伊万倒了一杯水。

　　伊万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

　　“国际纠纷而已。记住，每一个冒犯我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确实如此。”托里斯温柔地说。

　　莱维斯刚要笑着说什么，马上又被爱德华捂住了嘴。伊万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吓得两人屏住呼吸。

　　伊万问：“爱德华，你申请的研究项目基金通过了吗。我上次给你改过申请书。”

　　“是的，通过了！谢谢您布列津斯基教授！如果没有您的帮忙，我真的没有把握能拿到那笔钱……这样的话，我就可以用那笔钱雇佣我的学生来做研究助理……这对学生也是一个好机会。”

　　“确实，研究生最需要钱，你多帮帮孩子们吧。”

　　伊万又将目光转向矮小的莱维斯，像是调转了枪口，吓得对方浑身一个哆嗦。莱维斯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像个本科生。他赶紧颤颤地向系主任报告自己最近的进展：

　　“布、布……教授!”

　　“你叫我伊万吧。”伊万拉了拉黑色皮手套。

　　“布列津斯基教授！！我这边……嗯……我的要投稿的论文已经拿到了修改意见，正在修改……我马上……”

　　伊万说：“下午拿来给我看看。我最近有点时间，可以帮你改论文。再之后我就没时间了。”

　　“好、好的！”

　　伊万又望向托里斯，语调变得相当亲切：

　　“您呢？您要出版的书稿进展如何？出版自己的博士论文是年轻学者的必经之路，托里斯，您要加油。”

　　“还好，但是我最近没有时间，我还在改毕业生的论文……”

　　伊万冷笑一声：“孩子们就是这样，平时玩失踪，死线前一天忽然交上来几十页漏洞百出的论文。”

　　“啊……是的……”

　　“托里斯，最近你辛苦了。谢谢，你是我最得力的帮手。一会儿你来我办公室，给我看看的书稿。我帮你改一下。”

　　伊万把手放在同伴肩上，轻轻拍了拍。

　　托里斯从来没听伊万说过这么温柔的话，愣了愣，感动得快哭了：

　　“啊……谢谢您……”

　　“那个……教授，您下午没有课，没必要来系里。要不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您毕竟受伤了……”

　　伊万摇头：“下午1点到3点是我见学生的时间，孩子们会来找我，我必须在办公室。”

　　“对哦……”

　　“托里斯，3：15来办公室见我。”

　　伊万从口袋里拿出三颗糖果，放在三个年轻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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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系主任伊万·布列津斯基教授在办公室里见学生们，回应孩子们的问题和请求。

　　教授平时温和亲切，有求必应，最受学生们喜爱。有几个本科生一看到教授的脸受伤了，急得马上要去找校医。伊万就安慰孩子们，告诉他们要警惕社会上的神经病人，尽量避免和情绪极端者发生冲突，否则很危险。

　　伊万总是在办公室里准备一些糖果和小点心，分给来见他的孩子们。学生们敬畏严厉的教授，但也爱他。其他老师也是如此。

　　这个男人是整个斯拉夫语言文学系的中心，正如一位严厉的父亲，照顾着整个庞大的家族。

　　见完了最后一个学生，伊万有些疲惫。

　　他想抽一支雪茄……刚把银制雪茄盒拿出来，又想起来自己答应过王耀要戒烟。

　　“算了……出去买个冰淇淋好了。”

　　伊万看了一眼手表，3：03，还不到他和托里斯约定的时间。于是他起身，打算去一楼的小超市买冰淇淋。

　　他本能地摸了摸领口想要整理一下领带，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没系领带。

　　“该死，那个美国婊子……扯坏了我最喜欢一条领带……！”

　　伊万又卷起衬衣的袖子，看了看自己手臂上那几条血淋淋的抓痕，已经结痂了，但还是弄脏了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