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律背反(143)

　　“有没有学生投诉过他？比如……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

　　王耀想试探一下，他猜这个学校的人大概都不知道沙弗莱的“前科”：曾经和未成年的弟弟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

　　秘书耸耸肩：

　　“我才入职1年，平时和沙弗莱老师接触不多。不过据我所知，没有学生投诉过他，他好几次都带领学校的合唱团在省里的音乐比赛中拿了金奖。他带出了好几个演奏小提琴很有天赋的学生，甚至拿了国际上的奖。他是个很好的老师，是位真正热爱小提琴的艺术家。去年校内演出的时候，沙弗莱老师还亲自上台演奏了，真是精彩……！或许他应该去维也纳的金色大厅演奏，而不是小学礼堂。”

　　秘书激动地说了一大堆话，弄得自己有些脸红。王耀叹了口气。他们都想起了，老人已经死了，现在所有的回忆也都只是空荡荡的壳子。

　　王耀拿出手机做笔记：

　　“沙弗莱至今仍然深爱着小提琴，对吗？那么他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吗？明明很有才能，却只是小学音乐老师。”

　　“我猜多少是这样的……我之前有一次路过学校礼堂，听到有音乐声……当时很晚了，差不多八九点，学生都回去了。我就进去看看是谁在那里……然后……我看到沙弗莱老师站在舞台上拉小提琴，就像在真正音乐会的上表演。他很投入，甚至没有发现我。”

　　“这样……”

　　王耀蹙眉，感到事情可能并不简单。沙弗莱怀念舞台，而他的尸体就被摆成了四重奏放在舞台上……这是巧合吗？还是说……凶手很了解沙弗莱？在嘲讽他，或是怜悯他？

　　就在这时，档案管理员抱着一个牛皮纸文件夹出来了，拍拍袖套上的灰尘：

　　“现在的档案都电子化了，多方便啊。但是像这种老档案，麻烦又脆弱……给您，警察先生，这是当年约翰·沙弗莱的入职表。”

　　“谢谢。”王耀翻开档案夹阅读……

　　和他想的一样，这份简历果然很奇怪。简历上说，约翰·沙弗莱之前的工作是自由音乐家，完全没有提到他之前在精神疗养院的经历。而且个人信息都写得很模糊，甚至没有提到他的婚姻状况……王耀想了想，22年前，档案和个人信息都没有联网，很难查到具体而准确的信息。如果有人贿赂了当时校方的招聘人员，要把约翰·沙弗莱这么一个“有污点”的男人洗白后招进来，应该不算难事。

　　这份档案肯定被人做过手脚。

　　王耀又回想了一下沙弗莱女儿的说法：当时沙弗莱贫困潦倒，酗酒，精神状态极差……确实，光凭沙弗莱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一定有人帮了他。

　　“沙弗莱的办公室已经被清空了吧？”王耀问。

　　“嗯，之前沙弗莱老师的女儿来过，把他的遗物收走了。不过目前那个房间还空着，新招聘的老师要下个月才能入职。”

　　“我能再去看看吗？”

　　“没问题。”

　　他们又来到了沙弗莱生前的办公室，就在音乐教室隔壁，隔着一条林荫道就是学校礼堂。孩子们的歌声传来，他们在隔壁排练。校长秘书说合唱团下个月就要去参加全国的比赛，所以孩子们和另一位钢琴老师最近正在抓紧时间练习。

　　办公室里果然所剩无几，只有一张办工作，一张椅子，一个几乎空荡荡的宜家书架。

　　“沙弗莱女士没把所有东西都带走。”王耀拿起桌上的一个笔筒，里外看了看。

　　“我们和她说了，不要的东西可以留下，反正月底的时候学校会一起清理掉。她失去了父亲，还要处理父亲的遗物，一定很伤心……我们也希望能多体谅一下沙弗莱小姐。”

　　“嗯……”

　　王耀开始逐一检查剩下的物品，想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办公室里留下了一个笔筒、一个笔记本、一个水杯、一盆蟹爪兰、一个很旧的塑料蓝精灵闹钟。

　　笔记本里没写什么，笔筒也没什么特别的……王耀拿起塑料卡通闹钟，它看上去实在很幼稚，质感也很差，像是小孩子会在游乐园里缠着父母要买的那种。沙弗莱会买这种东西吗？

　　“这钟是沙弗莱的吗？”

　　“是的，好像也用了很多年了。他女儿觉得这钟太旧了，也不好看，就不打算带走了。”

　　“这样……”

　　王耀想了想。沙弗莱和妻子离婚的时候，他的女儿还没出生。这个廉价的塑料钟也不像是他给小女儿买的东西。难道是有人送他的吗？

　　王耀下意识地想用手表对一下时间，看闹钟准不准，抬起手腕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把表还给伊万了。

　　（真麻烦，一旦养成了看表的习惯就总是忘记这点……真是的，下次我自己买一块手表好了。）

　　王耀叹息，想把手机拿出来看时间……一瞬间，他没拿稳，手机一不小心从衣兜里掉在了地上！“啊……！”

　　“请小心，警官先生，给您……”

　　校长秘书动作很快，马上弯腰捡起手机……秘书只是偶然瞥了一眼手机屏幕，脸上的神情立刻就变了……

　　（糟了。）

　　王耀有不好的预感……他的手机目前还是不断收到骚扰短信，会不会是校长秘书刚好看到了新短信的提示语……？王耀赶紧把手机从秘书手中抽走，若无其事地笑道：“哈，谢谢您，不好意思。”

　　“啊……啊……嗯，”校长秘书闪烁其词，忽然又说，“对了王警官，我……想起来，有个事情我忘了提醒校长先生，很抱歉，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罢，秘书就匆匆出去了。

　　王耀赶紧看了一下最新的短信，果然又是骂人的信息：

　　「假警察，骗子，吸毒犯！」

　　（不好，校方的人肯定起疑心了……那个秘书应该是去给校长打电话寻求意见了，恐怕很快就会来赶我走。）

　　必须抓紧时间！

　　王耀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这个房间里没有更多有效信息。不过他还是对那个卡通闹钟很在意，于是王耀试着拆开了闹钟的电池板，蓝精灵的后背……

　　“这是什么？”

　　很奇怪，他发现电池板的后面有一行字，应该是小刀刻上去的。字体看上去很幼稚，像是小孩子写的……王耀看不懂那种语言，赶紧拍了照，顺便把塑料电池板悄悄揣在了口袋里……

　　合唱团的歌声从隔壁传来，楼梯上传来喧嚣声和皮鞋声，大概是校长秘书叫来的保安，要赶走王耀。

　　（再看看，还有什么可以调查的……！）

　　紧急关头，王耀忽然注意到孩子们正在唱的歌：

　　“小小的天使，在夜里对我说话~♪ 他说呀：我用一颗星星，交换你的心~♪ 从那以后，我一直等待着天使的再临 ~♪”

　　有点怪。

　　王耀没听过这种儿歌……歌词的内容总让他隐隐约约想到些什么。趁着保安还没上到5楼，王耀迅速来到隔壁的音乐教室，推开门！

　　！

　　钢琴老师停下，歌声也停了。合唱团的孩子们愣住了，不知所措地望着王耀。

　　来不及了，王耀直接问：

　　“我是警察哥哥，是来保护大家的。你们刚刚唱的那首歌是什么？是沙弗莱老师教你们的吗？”

　　一听他是警察，一个大胆的男孩赶紧抢答：“我！我来说！警察叔叔！”

　　“叔叔……”王耀内心刺痛，但是也顾不上了，“这首歌是沙弗莱老师教你们的吗？”

　　“是的，叔叔！”男孩兴奋地大叫。

　　钢琴老师解释道：

　　“这首歌叫《天使的降临夜》，是沙弗莱老师创作的，以前我们学校的合唱团就常常表演这首歌。现在全国比赛临近了，再换别的曲目也不好，所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