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将茶盏放下,又从面前的小碟中抓了一小把瓜子。
还唤小太监找了个靠垫,微微歪着,以更舒服的姿势,边嗑边看。
众人的注意力此刻都被大殿中的梁帝和恭郡王吸引。
并没人理会他。
萧珩自在地伸伸胳膊伸伸腿,听萧宁继续绘声绘色地讲演。
一番亲昵之言后,梁帝明显十分高兴。
转身吩咐张宝全:“将这座灯笼收好,待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日摆到城中去,也叫我大梁子民都一齐看看。”
“不过,”他又叮嘱,“届时还是得着人好生守着,点灯时万不可烧坏了,待落灯后,叫人将这百福图和山水画都卸下来,找个好手艺的匠人装裱。”
“是,是,奴才省得。”张宝全颠颠地跟在他身后,连声应答。
梁帝说罢,停了半晌,目光在百福图和恭郡王身上来回转了两圈,终是开口:“此番你们准备的这件贺礼,甚合朕意。”
“朕贵为一国之君,也不能白收了好处却没个表示,既如此,就让……”
一个“齐”字尚未出口,不远处的秦王萧肃却陡然间站起身来。
“父皇,儿臣也还有一物想要献上。”
梁帝本就有些踟蹰,一时下意识道:“什么?”
就见萧肃再一招手,由两个小太监手捧托盘走近。
这回他倒是不曾再故弄玄虚,而是直接跪地道:“此乃太子殿下手抄心经一百零八卷,由儿臣拜请光华寺住持加持,以贺我大梁万年永固,以祝父皇身体康健、功德圆满。”
“此外,”他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双手奉上,“儿臣这里还有太子手书一封,请父皇圣阅。”
第18章
大梁京城分内外两城,外城之外则是京郊。
光华寺便坐落于外城之中,自前朝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
寺内名僧云集,法音远播。
是大梁内外远近闻名的佛学至高殿堂。
不少达官贵人常年参拜,香油钱流水一般的供奉,但光华寺却自有一番出世之姿,甚少与朝堂有纠葛。
即便早年间梁帝子嗣艰难,派人前去相求,也没能求得住持出山。
新帝初立,最紧要的自是政权稳固。
即便光华寺是座百年老寺,即便里头的和尚都是方外之人,可说到底也是大梁治下。
这般不将当今天子放在眼里,朝中自然有看不过眼的大臣谏言。
但梁帝却并不曾追究,甚至还极为自责。
言道:“是朕政事繁忙耽误了,求佛一事本就该亲力亲为,如今以旁人代劳,得此后果自也应当。”
后来他不惜以帝王之尊亲至,才得见住持。
再之后萧墨和萧衍相继出生,光华寺更是人潮如织香火鼎盛。
求平安的,求姻缘的,更多则是求子嗣的。
虔诚的信众多,想着旁门左道的当然也不少。
那些光明正大频频求见的倒也罢了,无非是多拒绝几回。
若碰上真有缘的,见一见也无妨。
可偏有些人另辟蹊径,大约是所求之事太过魂牵梦萦耿耿于怀,不知究竟怎么想的,屡次被拒之后为达目的竟私下掳人。
此事一次两次防不胜防,扰得大小和尚心惊胆战。
后来为保寺中僧人能得以照常清修,梁帝不得不亲颁圣旨。
大梁境内,任谁都不得胁迫寺中之人做事。
光华寺的地位便越发超然起来。
此刻秦王萧肃简简单单两句话,在平静的湖面再次卷起惊涛骇浪。
众臣实在惊叹,甚至连他所提的“太子”都被暂时抛到了一边。
只听到“光华寺住持加持”这几个字。
大殿内再次瞬间安静。
这一安静,一时没能跟上节奏,还在“吧嗒吧嗒”嗑着瓜子看热闹的萧珩就变得十分突兀起来。
无数道视线本能地循着声音扫向他所在的方向。
萧珩手中还捏着一颗咬开了一半的瓜子,一时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好半天才默默地丢下,从原先的歪着换成正襟危坐。
有些茫然地道:“嗯……怎么了吗?”
众人表情精彩。
有探究沉吟的,有冷眼相待的,有目露讥讽的,也有怒其不争的。
但更多则是漫不经心不屑一顾地瞥过。
放在从前,这个礼郡王也许还有几分值得在意。
毕竟他是太子胞弟,自己也没少上蹿下跳。
可自打那日病了一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说起来倒是依旧颇得圣宠,可那股向上的劲一旦没了,也就再没什么可指望的。
这里秦王和恭郡王你来我往几回合,都快闹翻了天。
他还在那悠然自得嗑瓜子。
礼部尚书徐大人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一时的尴尬。
“心经一百零八卷是为大圆满,这些年光华寺住持更是深居简出,却能因殿下再次入世,可见心诚。”
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交口称赞。
“不错,陵山先生的笔墨虽也难求,但与光华寺住持大师的加持相比,到底还是有些差距。”
“佛门大师开过光的心经,属实难得。”
“若今日能得一观,那我等岂非也能共同沐泽于佛门圣典之下?”
梁帝原本就已神色放缓的脸上越发带了笑意。
前些日子几个皇子间斗得你死我活,手段下作实在难看,此番虽还是相争,争的却是孝道。
比起父子不睦,他当然更愿意看到现下这样恭顺孝谨的画面。
转头示意张宝全,自有小太监上前将其中一卷经书打开。
梁帝先接了萧肃手中的信笺,又上前两步站定,看着手抄的经书点头。
“太子的字倒是越发长进了,沉稳厚重,端方有力,也不妄朕多年来的教诲。”
他说着,又往那叠卷轴中翻看了两眼。
“心经二百六十字,抄一百零八卷,既要动笔更要用心,既要动更要稳,太子能坚持抄成现在这样,定然狠废了一番工夫和时日。”
“看来这些日子他修身养性得不错。”
话音落下,自然又引来一番赞叹。
“太子端方正直,自幼得陛下亲自教导,心性自然是没话说的,如今又禁足许久,定然早已静思己过。”
“不说太子之事是否有误会,能如此沉得住气,这便叫人钦佩。”
“可不是?更难得的是殿下不仅未曾心生不满,还能潜心抄经至此,我大梁能有这等储君,是社稷之福!业已除夕,明日便是新年了,这般一直在东宫不出,也……”
话未说完,便引来兵部尚书袁玮一声冷笑。
“有个能抄经书的储君便是社稷之福,照你这意思,光华寺那群大小和尚岂不是各个都比太子强?”
“你!”
之前说话那人不过是顺势而为,压根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出言不逊。
一时面红耳赤:“太子殿下乃我大梁将来共主,袁大人作为掌管兵部的大员,怎能如此言语不敬!”
袁玮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张国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太子将来是否能成天下共主,那要看陛下的意思。”
“倒是你,一个小小的礼部员外郎,不仅妄议国事替陛下抉择,更敢对如今的大梁共主语言不敬。”
“谁给你的胆子?”他嗤笑着看向礼部尚书,“徐大人吗?”
这话实在有些没道理,简直是在光明正大的挑衅。
一石激起千层浪,吵闹声顿时此起彼伏。
这边言道:“袁大人何出此言,便是您向来甘愿为齐王殿下鞍前马后,也不能一听我等夸太子就如此含血喷人吧!”
“袁大人要栽污人也不是这么个栽污法,信口雌黄非臣子之道。”
“拿当今太子与光华寺僧人相提并论,袁大人是何居心?”
另一边则吵吵嚷嚷。
“什么含血喷人?你们开口闭口便是太子之事有误会,还夸赞太子禁足未曾心生不满——禁足那是陛下圣裁,轮得到你来置喙?!”
上一篇:夫郎是个娇气包
下一篇:厨子他非要皇帝考科举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