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几天过去,梁帝一上朝就哭,一下朝就被张宝全扶着回去,之后便完全不见踪影,根本没给他们任何机会。
就连瑞亲王也是如此。
原先烈日当空的天已足够叫人烦躁。
而今雨意不断,走到哪里都是湿答答的,事情又迟迟没个结果,便更加影响人的心情。
朝堂上的争论变作相互的诋毁与谩骂。
下朝后更是小动作不断,今日你家的公子挡住他家公子的道,明日这家小姐抢了那家小姐看上的首饰布料。
就连各府的夫人们见面,也少不了三五成群地冷嘲热讽。
更有甚者遇到些脾气暴躁的,两句话不到就能动手打起来。
这一打,结下的仇怨更深。
宫内宫外可谓热火朝天,可该决断的事却依旧毫无进展。
朝臣们吵出了真火,不少府上都有人挂了彩。
梁帝与瑞亲王也被折腾得不轻,只要出现,便时时垂泪伤心不已,瞧着一日比一日憔悴。
先前他们吵得太过投入,一时也没太注意。
此刻突然被人一嗓子叫破,众人的目光立时被这父子二人完全吸引。
萧珩数次张嘴都没能发出动静。
就连梁帝亦挣扎许久,好半天才缓缓睁开眼,泪水如瀑而下,终于颤抖着憋出一句:“朕心甚痛!”
这些天,朝臣们喋喋不休,却很难听到梁帝开口。
此刻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顿时引得众人澎湃的情绪越加激昂,就连争吵声都再次拔高了几度。
“陛下!请陛下节哀!二皇子确实死得冤枉!”
“那时他在生死之间,说得多半只是气话,他向来温文尔雅待人和善,最是大度不过,怎可能会真的做出残害兄弟的荒唐事?”
“可怜如今他无辜惨死,而罪魁祸首却还要被这帮人加以庇佑!”
“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另有人则大声叫嚷道:“二皇子是否冤枉,如今早已死无对证,可他们有句话却有道理,四皇子罪无可恕,绝不能轻易放过!”
“否则我大梁其余皇子性命危矣!”
“陛下如今已如此痛心,连双眼都已哭肿,几乎无法睁开。”
“可长痛不如短痛,若不以雷霆手段结束这场闹剧,往后他再闹出别的事岂非要痛上加痛?还请陛下狠下心来,万不可迟疑不决啊!”
这话说罢,又有人喊。YST
“陛下三思!他们这帮人的这般言论,简直自私自利到极致,全然不站在您的角度着想,四皇子可是您的亲骨肉!”
“从古至今,哪怕是恶贯满盈的暴君也未有过杀子之事。”
“你们是要让圣上背负千古骂名?简直恶毒心狠到无可救药!圣上乃是仁君,如何能听你们胡言乱语!”
他们声音又大语速又快。
刚开始还能保持只有一人说话,渐渐就变成两人争论,再后来就成了七嘴八舌地嗡嗡作响。
梁帝倒是有心想再说两句,奈何方才那一下已经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现在眼睛是实在睁不开,光听声音又听不清究竟是谁在开口。
也怪这御膳房采买的姜太过新鲜。
今早上朝前,他本想如前两日那样挤些姜汁到帕子上,届时往眼睛上这么一抹,便能哭很久。
待实在哭不出来时,便再抹一下。
几天下来效果显著,辣眼却不至于真的伤眼,梁帝还是很满意的。
可谁料启元殿连着几天去御膳房,却把那群管事的太监给吓到了。
他们不知就里,总觉得圣上这么勤着要姜片是别有用意。
于是今日一早再送来的姜就显得十分饱满。
一看就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老姜。
那送姜的小太监还特意卖了个好。
“这天儿太热,陛下饮的凉茶太多,又总是吹些凉风吃些冰镇的东西,的确有伤脾胃。”
“也是奴才们前些日子想的不够周到,竟都忘了还有这茬。”
“这不,这是今儿一早御膳房才刚刚采买进来的新鲜老姜,保证汁多又辣,养胃护胃,绝对是驱寒带暖的好物件!”
彼时梁帝还没有察觉出问题的严重性,甚至还夸赞了对方两句。
结果上朝没多久,下面的人吵起来之后他拿起帕子一抹眼睛,险些辣得他当场叫喊出声。
也亏得这些天哭习惯了,他硬生生把尖叫憋回,换做了呜咽,这才没太过引人侧目。
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睛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几位大臣争吵半天,却没再等来梁帝的回应。
倒是礼部尚书徐大人看得不对,在旁急切地开口。
“尔等争吵数日,全然不将圣上龙体的安危放在眼里,如今陛下已伤心欲绝,却还要被你们这般逼迫!”
“有什么话也该稍后再说,陛下!”
他皱着眉头朗声道:“陛下的眼睛如何了?”
又扭头去看张宝全:“陛下日夜伤心,你整日在旁随侍,都不知好生劝解吗?总这般哭,眼睛哪里还吃得消?”
“太医呢?”他问,“太医可曾说过什么?”
张宝全满脸为难地摇了摇头:“徐大人,陛下为两位皇子之事操碎了心,既不忍做那手刃亲生骨肉的歹人,又担心四皇子不知悔改。”YST
“将来若他继续犯错,岂非对不起天下臣民?”
他说着,捏起帕子也擦了下眼睛,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涕泗横流,声音都变了调:“啊——陛下实在是苦啊!!”
这声音实在尖锐,把站在下方的徐大人给吓了一跳。
好半天才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事已至此,总该有个决断了,否则……”
他的视线忽然看到一旁站着的萧珩。
“瑞亲王,这么些天了,其实下官本不该为难您,可二皇子毕竟是您的胞兄,如此总该听听您的意思。”
萧珩的嘴有些麻木。
他本就生得白净,此刻眼角泛红,双唇则是略显刺目的艳色,让整个人显得格外脆弱而娇柔。
可方才那股辣劲儿已经过去,再加上张宝全突然嚎出来的那一嗓子,他没笑出声就不错了,哪里还哭得出来?
混乱间来不及细想,他赶紧捏着帕子,用袖摆挡住众人视线,又细细咬下一口尖椒。
一瞬间,一股极致的痛感直窜四肢百骸。
萧珩只觉得自己天灵盖都因此突突两下,他挣扎着开口:“本王心疼二皇兄,可又——咳咳咳咳!!”
话说了一半,一颗辣椒籽好巧不巧,突然被呛进喉咙里。
太辣了!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直打了萧珩一个措手不及。
他整个人都似乎着了火,彻底不受控制地咳了个面红耳赤,下意识弯下腰扶住一旁萧宁伸过来的手,竟硬生生吐出了一口血痰!
这动静实在是太大了。
先前还絮絮叨叨的大臣们终于全都闭了嘴,就连徐大人都惊呆了:“这,这!瑞亲王您没事吧?太医呢,还不快将太医请来!”
萧珩摆着手想要拒绝。
而坐在上首的梁帝却因睁不开眼,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闻言下意识站起身来:“珩儿!珩儿怎么了?”
他抬脚便要下台阶,可一旁的张宝全却因同样看不见而没能及时扶住,众人眼睁睁看着梁帝脚下一歪,人就要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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