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一不小心发出什么动静惹到他,碍了他的眼。
然而此举却并没有打消他的怒气。
萧衍抬着头,急促地深呼吸,又没头苍蝇似的连转几圈,忽而抬手指着他们骂道:“你们是傻了还是眼睛瞎了?看不到孤此刻还是光足?连个伺候穿戴的人都没有,要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
一众奴才根本不敢吭声。
禁足的时日太久,萧衍的脾气越来越大。
早前还克制着略有收敛,但自打那日与齐王被圣上各大五十大板后,他便逐渐失控。
先是打砸东西,后又掌掴宫人,前些天更在忿恨间拉了个宫女并眉清目秀的小太监,三人进内折腾了一夜。
如今那二人虽还活着,却都已经离死不远。
人人自危。
太子就像个不知引线究竟有多长的炮竹,随时可能爆炸。
周围的安静显然让他越发暴躁。
萧衍回过身,疯了似的将床幔整个扯下,穿上鞋,咬牙切齿地抬脚狠狠在上踏了好几下,这才呼出一口气,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去,让黄仁川和苏寒过来!”
“是,殿下。”
最靠门边的一个小太监颤巍巍地应了,几乎想要落荒而逃,却又不敢。
硬是僵着身子出门,直至离开很远才失了魂似的垮下肩膀。
萧衍见状,勾着唇发出一声略显恶毒的呢喃。
“下贱奴才,孤便是再被禁足,也依旧是太子!”
短短时日,苏寒倒还好些,黄仁川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熬成全白。
二人听到召唤,只觉胆战心惊,却不敢有片刻耽误。
太子萧衍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坐在迎风阁的内殿。
直到他二人赶到,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又过去近半月了,你们想出什么主意了没?尤其是那萧玉珏……”
“若非他突然装傻充愣插科打诨,父皇怎可能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老大和老五莽撞冲动,萧墨又有勾结朝臣的铁证,嫌疑极重,父皇疑心之下,必不会是今日的结果。”
“齐王……”萧衍冷笑一声,“仗着与齐国一战,愣是哄的父皇给了他这个封号,整日仗着自己是长子,跟孤摆皇兄的架子。”
“他算什么东西!”
周围鸦雀无声,只听到他渐显癫狂的声音。
“你们说,孤何时才能解了禁足?萧墨为何还不被贬?”
“还有萧玉珏,身为胞弟却不站在孤这一边,从小到大,只会抢去母妃的关怀父皇的宠爱,他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活着?”
“孤只要看到他在父皇面前的那副嘴脸,就觉得恶心!”
第10章
黄仁川和苏寒埋首装鹌鹑。
只觉得此刻看到的每一幕,听到的每个字都是追魂索魄的恶魔,早晚要将他们带入幽暗血腥的地狱。
恨自己不是眼盲耳聋,更恨萧衍竟这般不知收敛放荡胡为。
二人心思各异,萧衍却越说越愤慨激昂。
“那萧玉珏分明就是进宫告状,却还能骗着父皇一心帮他,不仅想方设法要护他周全,还要孤对他感恩戴德,甚至想着用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杀孤,好给他腾位置!”
“可笑!荒谬!想的美!”
他咬牙切齿,一张略显惨白的脸因激动变得赤红。
“孤当了近三十年的太子,他萧玉珏凭什么?”
“这皇位本就该是孤的,早晚都会是孤的,谁也抢不走!”
“老东西满嘴仁义道德孝悌廉耻,给孤扣不孝不悌无情无义无君无父的帽子时,可曾想过当年他自己这皇位是如何得——”
话未说完,黄仁川几乎哀嚎般喊着将他打断:“殿下!”
正沉浸在自己一方世界的萧衍浑身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凄厉惨叫吓得心跳险些骤停。
等反应过来,不由破口大骂:“你个混不吝的蠢货!你想吓死孤?”
他忽然又冷了脸,面色疑虑地上下打量起跪着的二人,有些犹疑地一步步后退。
“不对,你们……你们是不是早就被萧玉珏收买了?”
黄仁川趴在地上,心里比窦娥还冤:“臣冤枉!”
就连苏寒也瞪大了眼:“属下不敢!”
两人同时叩首,实在不知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萧衍充耳不闻,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反复游走,略带着嘶哑的嗓音轻声细语,却让人浑身发寒。
“若非被收买,何以精心谋划的事桩桩件件不得成,何以让孤这个太子事发禁足至今,又何以在孤说话的时候突然出声想吓死孤!”
一句接一句,语速渐快,声音渐响。
直至最后变成愤怒的咆哮。
他的眼中明显带了些异于常人的癫狂。
“黄仁川,你是不是从头到尾根本不是孤的人,而是萧玉珏故意摆在孤身边的一枚棋子?”
“毕竟那些计策,可都是你的手笔……”
“殿下!”
黄仁川颤巍巍的,扯着嗓子哭喊道:“太子殿下!”
头发已然全白的老臣瞬间又老了十岁似的,惊惧又委屈。
还有更多的则是对未来的无望。
这无望摧枯拉朽,显然比一切都更可怕,胁迫着他将近日所受之苦一股脑儿地全都爆发了出来。
“自老臣投入东宫,臣一家上上下下便已都是殿下的人,老臣便是疯了、痴了、傻了,也绝不会做这等自绝后路之事啊!”
“方才老臣因何出声,殿下不明白吗?”
“您自幼聪慧,最是心思机巧,深谙宫中生存之道。贵为太子,您又怎会不知祸从口出,为人更该谨言慎行?”
“可这些日子,您自己却在做些什么!”
黄仁川也算是豁出去了。
反正左右都是个死。
忠言逆耳,虽危机重重却尚能搏得一线生机。
可若这误会不解,就凭太子多疑多虑一步一鬼的性格,他们黄家上下早晚会被折腾得一个不留。
严声质问之后,四周静得可怕。
萧珩神色风云变幻,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闭眼抬眉,表情有些狰狞地抬起下颚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稳住心绪,回身坐下。
“也是,你们一个自幼跟在孤身边,一个早年便投在我东宫门下,怎会康庄大道不去走,偏走那看不到头的独木桥?”
“至于你说谨言慎行……”
萧衍脸颊的肌肉微微一颤,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若孤说的话做的事被传出去哪怕一个字,孤都会叫那乱嚼舌根之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寒冬将过,风雪散去。
眼看着除夕一日比一日接近,京城的天儿也渐渐暖和起来。
萧珩难得又带着人出了门。
时间紧迫。
他之前光忙着吃喝玩乐,什么都没顾上,如今眼看着新年逼近才陡然想起,这年节时的贺礼还未准备。
趁着天气初晴,刚好去白虎街转一转。
若是有合眼缘的便买下,若是没有再想别的法子。
最重要的是,他还准备顺路置办点年货。
新年,历来是大梁的大日子。
除夕那晚家家户户都要摆上一桌,阖家团圆。
而宫里头也要设宴,感念朝臣们一年来的辛勤付出。
虽说若能参宴,于众人来说均是天大的恩宠与福泽,但萧珩如今想来却觉得有些痛苦。
一则人多必然口杂。
二则到了那日,无论太子与齐王是否出现,都将引来无数事端。
三则便是更实际的,这些年的宫宴,他从未吃饱过!
若是以往倒也罢了,他本就不贪口腹之欲,往往会趁此机会,一连几天忙着在众臣之间斡旋,十分如鱼得水不亦乐乎。
可如今他却只想远离是非。
加之近日胃口大开……
这要是吃不饱,只怕会夜不能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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