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床比寨子里做的要窄一些,就够躺一个人,却能爬两个崽。
陆柳在竹床上多垫一张草席,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坐。
家中四个长辈坐着小靠背椅、小板凳,一圈就把竹床围住了,随着孩子的动作,都能逗逗孩子,跟他们玩一玩。
这头安置妥当,陆柳就到灶屋忙碌一番。
先蒸一锅米糕,他们分了吃。给小宝宝做了米糊糊,也喂他们吃一点。
左邻右舍看他们这儿热闹,有人过来搭话聊天,看见两个小宝,都说这俩孩子长得好。看他们模样相似,多问一句,才知道是双胎,更是连声夸赞有福气。
陆柳听得高兴,给他们分米糕吃。又被人夸大气。
这条巷子慢慢空了,书生们退租,陆续赶往省城。留下的是不去赶考的,不出意外,能做好多年的邻居。
陆柳想交朋友,别人听说他家男人不是书生,是个生意人,兴趣就淡了。就剩个贺夫郎愿意过来坐坐。
贺夫郎是乡下来的,没什么好手艺,早年家里穷,绣活和厨艺都没练出来。还说到了府城,能过上好日子,没成想府城的开支这样大,他没法子,只好靠浆洗衣裳来贴补一二。
夏天活少,他早上就忙完了,下午闲着,想干活都没得干,看陆柳这儿热闹,人也和气,听别人说是乡下来的,就试着来说说话。
贺夫郎说:“我干浆洗的活,他们都不愿意搭理我。我相公早出晚归的去上学,晚上回来还要看书写文章,也没什么空闲跟我说话。”
陆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话。
怎么会这样?他看他哥夫没忙成这样。
和贺夫郎聊着日常琐事,听他说一天都做什么,这些年都过的什么日子,陆柳不由想到谢家最初的情况。
嫁书生,真是苦。夫婿能不能考出好功名,谁也不知道。就干熬着。
他哥哥是厉害,把日子过顺了。哥夫也争气,能兼顾学业,回家能分担些家务,跟人聊聊天。不然也是苦哈哈的。
贺夫郎好久没人说话,到这儿吐了许多苦水。等他走了,陈桂枝跟陆柳说:“你少在他面前说我们家的日子,怕他不好想。”
陆柳知道的。他在寨子里见过。
他受穷的时候被人看不起,过上好日子还被人嫉妒。真是没处说理。
才刚认识不久,不用说太多。
这些苦水也没影响到陆柳的心情,他在村里长大的,自家那样的穷日子都过过来了,这点苦水算什么?他只会更加珍惜现在的生活。
中午都在陆柳这儿吃饭。陆柳说给他们开工钱,他们都不要,推说没干那么多活,陆柳就包他们一顿午饭。
人多,在陈桂枝的主持下,还排出班次。两爹一组,陈桂枝跟赵佩兰一组,陆柳自己一组。
说陆柳是年轻人,能干,不用跟他们这些老骨头比。
陆柳无奈,“你们哪里是老骨头了?四十岁的人,哪里就老了?”
今天轮到陆柳。生意起步顺利,他原说一肉多用的,这也没用了,切肉打蛋都大方。
他早上买了豆腐,一早沉到井里湃着,拿出来闻一闻,没发酸,就拿到灶屋一并收拾了。中午做一份麻婆豆腐,另一块豆腐切片煎制过后,继续装碗,沉到井里,等着晚上,黎峰和顺哥儿回家,再做一盘酱烧豆腐吃。
再是豆角炒肉,他放锅里多焖一会儿,把豆角焖得软一些。炒了一盘藕片。打了一盆菠菜鸡蛋汤,做一盘拍黄瓜。
家里留奶娘一顿饭,中午是六个人吃饭,四菜一汤。分量大,管饱。
陆柳上街问过西瓜的价钱,等太阳小一些,他去买一个大西瓜回来,放到井里湃着。
他们家的水井里有豆腐和鲜肉,要拿到哥哥家湃着。等哥哥他们傍晚回家,就能切瓜吃了。
陈桂枝都笑他不是小抠门精了,陆柳乐呵呵的。
到了府城,能挣到钱,他开心坏了。这只是摆摊而已,都没开铺面,一天按少了算,能有一百五十文钱的挣头,一个月就是四两五钱。别说菜钱了,柴米油盐都够了。还能攒下一些。他哪能不高兴?
自己能挣到钱,花起来就大方。
家人都在帮忙,他也不咋累。早上出去一趟,一天都在家里,能陪孩子,能陪家人,再空出手干点别的活,读书认字,编帽子编鞋子,缝衣裳纳鞋底,过得可充实。
中午,家中吃饭热闹。
另一边,码头铺子里,也很热闹。
黎峰送了护心镜给小洪管事以后,过去好几天,都没多的动静,直到今天,洪老五才上门来。
洪老五是场面人,再见黎峰,绝口不提年后冷落的事,笑呵呵寒暄两句,又是一口一个“黎兄弟”的叫着。
码头铺面被陆杨收拾顺了,外头支摊子的车子上,定制了草席,草席上有“靠山吃山”的字样,路过瞧一瞧,顺着字念念,名声很响亮。
簸箕上有圆幌子,上货卸货都看得见。因黎峰问过小洪管事,不能挂高旗子,他们就在车子上挂了一圈小旗子,旗子就一掌大,上面绣着各样菌子菜的菜名。一排看过来,还以为他们是做饭馆生意的。
铺子里留了两个伙计。他们送货过来,没有跟着回去,黎峰晚上回家,他们就在铺子里住,顺道看着货。平常会吆喝叫卖。
陆杨定制的马甲他们穿上了,红色无袖衫,背后一个大圆圈,里头就是商号的幌子,跟簸箕的圆幌子一个样。前面也有“靠山吃山”的字样。
这衣裳显眼,在集市上走一圈,往来客商都要瞧一眼。
铺面外墙上,用红纸贴出了商号名字“靠山吃山”和铺面名字“吃得饱”,再有“黎寨西山”“西山宝山”等字样。
洪老五看过摊位,见过伙计,停在门口看看字样,被黎峰引到铺子里,见这间铺子也改换了格局。
墙上挂了草席,墙面的斑驳痕迹都被遮掩。一面牵细麻绳挂牌子,上头都是菌子菜,下方的方竹筐高高一座,敞口展示货物。
过去抓几把干菌看看货,才发现这是两个竹筐拼出来的展示架。阔口方筐下,是盖着盖子的大方筐。
货架之后的草席上,是红纸贴出来的山水画。连绵几座山,蜿蜒一条路,路上许许多多的赶山人。这是西山丰收图。
这个图,是陆杨画的。
他参考了陆家屯小屋院墙上的“全家福”,拿浆糊勾勒,粘红纸做成。
浆糊弥补了他的手抖,某些部分因浆糊干得快,没贴全,正好营造出山雾朦胧的感觉。人物则类似剪纸人,细长一个条条,经不起细看。整体还不错,足够让人惊艳。
另一面墙上则是谢岩的作品,全是菌子菜的图,这些菜就跟摆到了墙上一样,还按照席面的摆法,一圈小图,围着中间的主菜,很有看头。
余下则是一些贴在空位的小纸片,上面都是陆杨记录下来的客人对各类菌子的夸赞。他自己还编了很多,为其署名为某某地的某某人留。
洪老五看过画,就盯着这些小纸片瞧,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在码头二十多年,来码头的大小商人他不说全知道,大半是有的。怎么这上面的名字,他只认得一两个?
洪老五指着署名“省城刘家”的纸条问:“这是哪家?做什么生意的?”
人到了铺子里,黎峰就让人把陆杨叫过来了。
洪老五指指,陆杨探头看一眼,说:“不认得,这是我编的名字。上面只有几个是真人夸赞,其他都是我编的。比如说那个写着‘运平府余家’的纸片,就是登高楼余老板的夸赞。”
洪老五不由侧目。运平府是个富饶城市,来这里的游商,都说躺着都能捡钱。大批的货物在码头中转,被人南下北上的运输,还有人转道走陆路,往东西两头去。
府城不俏的货,才好低价买了,到走俏的地方,转手卖大钱。货不愁卖,他们的心思就都在勾心斗角上,这样用心经营一家铺面,大到门庭装点,小到内里巧思的,整个集市走下来,只此一家。
黎峰赶在他开口之前抢话:“这是我夫郎的哥哥。”
洪老五的话被堵住,表情还愣了下,思绪绕个弯儿,皱眉说:“这不就是你的哥哥吗?我听前半段,还以为是你夫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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